刚出机场,交警来电:你车在高速逆行撞护栏,损失 17 万。我冷静回答:警官,我那车上周被博物馆永久收藏,您确定是我?

我推开咖啡馆的门。 一股廉价香精味儿混着咖啡渣的酸气扑面而来。 陈胖子坐在最里面的角落。 灯光昏暗。 他抬头看我,挤出个笑,脸上的肉堆起来。 “来了?快坐。” 他推过来一杯咖啡。 “刚点的,趁热。” 我没动。 拉开椅子坐下。 行李袋搁在脚边。 他搓着手:“兄弟,你看这事闹的……” 我打断他:“哪件事?” 他噎了一下,随即又笑:“哎呀,就是最近那些风言风语嘛。咱哥俩这么多年,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哪件?套牌车撞了十七万?还是剽窃国外设计?” 他眼神躲闪:“都是...

我推开咖啡馆的门。

一股廉价香精味儿混着咖啡渣的酸气扑面而来。

陈胖子坐在最里面的角落。

灯光昏暗。

他抬头看我,挤出个笑,脸上的肉堆起来。

“来了?快坐。”

他推过来一杯咖啡。

“刚点的,趁热。”

我没动。

拉开椅子坐下。

行李袋搁在脚边。

他搓着手:“兄弟,你看这事闹的……”

我打断他:“哪件事?”

他噎了一下,随即又笑:“哎呀,就是最近那些风言风语嘛。咱哥俩这么多年,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哪件?套牌车撞了十七万?还是剽窃国外设计?”

他眼神躲闪:“都是误会!肯定是有人搞鬼!”

“谁搞的鬼?”我问。

他端起咖啡杯,手有点抖:“这……我哪知道。但咱可以商量嘛。你撤了那些投诉,我这边给你补偿。钱的事好说,你说个数。”

我往后靠进椅背。

塑料椅子嘎吱响。

“陈胖子,”我声音不高,“你怕什么?”

他强笑:“我怕啥?我这不是为你好吗?闹大了对你名声也不好……”

“怕我翻身?”我盯着他,“怕当年你偷我设计稿卖给‘启星科技’的事,捂不住了?”

他手里的咖啡杯哐当砸在桌上。

深褐色的液体溅出来。

他脸瞬间白了。

“你……你胡说什么!”

“三年前,六月七号,”我说,“你说帮我递稿子给评审会,转头就给了启星的王总监。他们抢在我专利申请前发布了概念图,害我被业内封杀。这事,你当我忘了?”

他嘴唇哆嗦:“没证据的事别瞎说!”

我掏出手机。

点开一张图。

推到他面前。

屏幕光映着他惨白的脸。

是李记者搞到的转账记录截图。

收款方名字打了码。

但金额和日期清清楚楚。

三年前。六月八号。

五十万。

他猛地抬头,眼神像见了鬼:“你……你从哪弄的?!”

“这重要吗?”我收回手机,“重要的是,启星的王总监,去年进去了。他交代了不少事。”

这是诈他。

李记者只挖到转账记录。

王总监进去了是真的,但交代了什么,鬼知道。

陈胖子额头冒汗。

手指头死死抠着桌沿。

“你诈我……”

“是不是诈,你心里清楚。”我看着他,“剽窃谣言是你散的吧?套牌车是你安排的吧?给我爸妈打电话吓唬他们的也是你吧?就因为我那破车进了博物馆,你怕了?”

他喘着粗气。

像条被扔上岸的鱼。

“你放屁!”他突然吼出来,声音发颤,“我没做过!都是你栽赃!”

旁边几桌客人看过来。

他意识到失态,压低声音,却更狰狞:“姓林的,别以为弄点假东西就能唬住我!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敢乱来,我……”

“你能怎样?”我打断他,“再找辆车撞死我?”

他噎住。

眼睛通红。

死死瞪着我。

像要扑上来咬人。

我站起来。

拎起行李袋。

“陈胖子,”我看着他,“当年你偷我稿子,我没证据,认栽。现在,你觉得我还会认吗?”

他嘴唇动了动。

没发出声音。

我转身往外走。

推门时,风铃叮当响。

他嘶哑的声音追出来:“你会后悔的!”

我没回头。

推门走进外面的阳光里。

风有点凉。

我摸出手机。

屏幕上,录音软件的红色圆点还在跳动。

时间显示:四十七分钟。

够了。

我拨通李记者的号码。

响了两声就接了。

她声音带着兴奋:“怎么样?”

“搞定。”我说,“录音和截图马上发你。”

“太好了!”她几乎要跳起来,“这下有猛料了!陈胖子完了!你等我消息,最晚今晚!”

挂了电话。

我站在路边。

车流呼啸而过。

手机又震。

是刘警官。

我接通。

“林先生?”他语气比上次客气得多,“套牌车司机抓到了。他交代了点东西……可能涉及你那个朋友,姓陈的。你现在方便来一趟吗?有些细节需要跟你核实。”

我看着马路对面。

绿灯亮了。

人群涌过斑马线。

“好,”我说,“这就来。”

我收起手机。

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拉开车门时。

最后看了眼咖啡馆的方向。

陈胖子还坐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

隔着玻璃。

像一团模糊的影子。

车子启动。

汇入车流。

我靠在后座。

闭上眼。

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三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

陈胖子拍着胸脯说“稿子交给我你放心”。

评审会前三天。

启星科技突然发布的“未来概念车”设计图。

和我手稿上的一模一样的曲线。

评委们失望又鄙夷的眼神。

还有陈胖子事后假惺惺的安慰:“兄弟,别灰心,下次还有机会。”

下次?

他把我下次的机会也偷走了。

整整三年。

我像个影子一样活着。

直到那辆车被拖进博物馆。

恒温恒湿的玻璃罩子。

聚光灯打在上面。

银灰色的车身上。

每一道线条都在发光。

那本该是我的光。

迟到了三年。

现在。

该亮起来了。

出租车停在交警部门门口。

我付钱下车。

深吸一口气。

推门进去。

刘警官在大厅等我。

他脸色有点复杂。

看到我,走过来。

“林先生,”他递给我一份文件,“这是司机的初步口供。他承认是受人指使,故意套牌你的车肇事。指使的人……指向陈志强。”

陈胖子的大名。

我扫了一眼口供。

没细看。

“我这边也有些东西,”我拿出手机,“可能对你们有用。”

刘警官接过去。

点开录音文件。

嘈杂的背景音里。

陈胖子那句“你会后悔的”格外刺耳。

他听着。

眉头越皱越紧。

听到转账记录那段。

他猛地抬头看我:“这截图……”

“来源合法。”我说,“李记者,都市晚报的。她可以作证。”

刘警官沉默了几秒。

把手机还给我。

“这事,”他斟酌着词句,“比我们想的复杂。你放心,我们会追查到底。”

他顿了一下。

声音低了些:“之前……是我主观了。抱歉。”

我摇摇头。

没说话。

现在说什么都多余。

他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号码。

走到旁边接听。

我听见他压低声音:“……对,刚拿到新证据……涉及经济犯罪?好,明白……我们这边处理完就移交给你们……”

他挂了电话。

走回来。

“经侦那边的同事,”他解释,“启星科技那个案子,他们一直没结。你刚才提供的线索,和他们正在查的,可能并案了。”

启星。

王总监。

陈胖子偷走的设计稿。

像几块碎片。

终于拼上了。

“需要我配合什么?”我问。

“可能得再做个详细笔录。”刘警官说,“等李记者那边的材料到了,一起。”

我点头。

手机震了。

李记者发来微信。

一张截图。

是她刚发的微博预告。

标题耸动:“惊天内幕!天才设计师遭连环构陷,幕后黑手浮出水面!”

配图是打了问号的剪影。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肥胖的轮廓是谁。

底下评论已经炸了。

“卧槽!不会是陈胖子吧?”

“早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

“蹲后续!搞快点!”

李记者紧接着发来语音,语速飞快:“我这边材料齐了!正在赶稿子!今晚就爆!你那边稳住,别接任何电话!尤其是陈胖子!”

我刚听完。

一个陌生号码就打进来了。

归属地是本地的。

我直接挂断。

拉黑。

又进来一个。

再挂。

再拉黑。

第三个号码响起时。

刘警官看过来:“他?”

直接关机。

世界清静了。

刘警官递给我一杯水:“去我办公室等吧。那边清静点。”

我跟着他穿过走廊。

办公室不大。

堆满文件。

他让我坐。

自己出去处理事情。

我靠在椅子上。

盯着墙上挂着的电子钟。

秒针一跳一跳。

窗外的天色。

从亮白。

到昏黄。

再到沉沉的蓝。

走廊里脚步声匆匆。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对,记者……材料已经提交……嗯,经侦那边接手了……”

门被推开。

刘警官走进来。

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司机全撂了。”他把文件夹放桌上,“陈志强指使的。钱是从他一个关联账户走的。和你的录音也对得上。”

他坐下来。

揉了揉眉心。

“还有件事,”他看着我,“启星科技那边,经侦的同事也问出东西了。三年前,确实是陈志强把设计稿卖给了王总监。交易记录都找到了。”

我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

终于。

“人抓了吗?”我问。

“刚派人去他公司。”刘警官说,“应该跑不了。”

他手机又响。

接通。

听了几句。

脸色变了。

“什么?跑了?”他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监控呢?!”

我心头一紧。

也跟着站起来。

刘警官对着电话吼:“赶紧追!他车呢?……好!随时联系!”

他挂了电话。

脸色难看。

“陈志强没在公司。他秘书说他下午接了电话就急匆匆走了。监控显示他开车往城西方向去了。”

城西?

我脑子飞快转。

他家在城东。

公司在中区。

城西……

废弃的老工业区?

还是……高速入口?

“他可能想跑。”我说。

刘警官已经抓起外套和车钥匙:“走!跟我去指挥中心!”

我跟着他冲出去。

穿过忙碌的大厅。

推开一扇厚重的门。

巨大的电子屏幕占满整面墙。

上面分割着无数监控画面。

道路。

路口。

收费站。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紧盯着屏幕。

气氛紧绷。

“找到没?”刘警官问。

一个年轻警员指着其中一块屏幕:“十分钟前,他的车出现在西环高速入口。ETC记录显示他上了高速,往邻省方向去了。”

“车牌号确认?”

“确认!就是他的车!”

刘警官立刻下令:“通知高速巡警,设卡拦截!前边收费站堵住他!”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大屏幕上。

代表警车的光点开始移动。

朝着几个关键节点包抄。

我盯着那个代表陈胖子车辆的小红点。

在西环高速上快速移动。

像只慌不择路的耗子。

突然。

小红点在一个分岔路口停住了。

“他要干嘛?”有人嘀咕。

下一秒。

小红点猛地一拐。

脱离了高速主路。

拐上了一条支路。

“那是……”刘警官凑近屏幕,“老国道?他想绕开收费站!”

老国道年久失修。

监控稀少。

但路况极差。

“通知当地所!立刻派人上老国道堵!”刘警官语速飞快,“他跑不远!那破车根本开不快!”

指挥中心里。

电话声。

指令声。

键盘敲击声。

混成一片。

我站在角落里。

手心有点汗。

看着那个小红点。

在代表老国道的灰色线条上。

缓慢地挪动。

像垂死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拉得老长。

终于。

一个警员摘下耳机,大声汇报:“抓住了!在国道三十二公里处的废弃加油站!车抛锚了!人想跑,被按住了!”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片松气的声音。

刘警官重重拍了下桌子:“好!”

他转头看我。

眼神复杂。

“林先生,”他说,“这次,真的结束了。”

我点点头。

没说话。

喉咙有点堵。

他手机又响。

这次是李记者。

他按了免提。

她激动的声音炸出来:“刘警官!稿子发了!爆了!热搜第一!陈胖子完了!彻底完了!”

背景音里。

隐约能听到编辑部嘈杂的欢呼。

刘警官看了我一眼。

对电话说:“人刚抓到。跑高速想溜,被摁在国道上了。”

“太好了!”李记者尖叫,“我这就加个快讯!”

电话挂了。

指挥中心里安静下来。

大屏幕上。

那个小红点已经静止不动。

旁边多了几个闪烁的蓝色光点。

像一群猎犬。

终于咬住了猎物。

刘警官拍拍我的肩:“走吧。剩下的,交给法律。”

我跟着他走出指挥中心。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路灯亮起来。

车流依旧。

我站在台阶上。

深深吸了口气。

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

手机开机。

信息爆炸般涌进来。

未接来电提醒。

微信疯狂跳动。

前同事的。

同学的。

甚至还有几个多年不联系的“朋友”。

点开。

清一色的“恭喜”、“我就知道你能行”、“陈胖子太不是东西了”……

我划掉。

没回。

拨通家里的电话。

响了一声就接了。

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儿子!你没事吧?我看新闻了……那个天杀的陈志强!他怎么能这么害你啊!”

“妈,我没事。”我说,“都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她连声说,“你爸刚才还气得说要去找他算账呢!被我拦住了……”

背景里传来我爸的吼声:“拦我干嘛!我非揍死那个王八蛋!”

我笑了下。

鼻子有点酸。

“真没事了。”我重复,“你们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

又拨给老周。

他秒接。

声音带着笑意:“我刚看到新闻!干得漂亮!”

“谢谢。”我说。

“谢我干嘛?”他哈哈笑,“是你自己争气!这下好了,博物馆门口那些拉横幅闹事的,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我一愣:“什么拉横幅?”

“你还不知道?”老周说,“下午的事。一群人举着牌子堵门口,说什么‘博物馆包庇骗子’、‘赝品滚出去’,吵吵嚷嚷的。保安拦着没让进。现在?哼,估计早跑没影了!”

我沉默了下。

陈胖子的垂死挣扎。

真是……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行了,别想这些了。”老周语气轻松,“明天来趟馆里?特展的最终方案出来了,你得看看。你的车,现在可是咱们的镇馆之宝了!”

“好。”我说,“明天见。”

我放下手机。

刘警官站在旁边:“送你回去?”

“不用。”我说,“我自己走。”

他点点头:“后续可能还需要你配合做点材料。保持联系。”

“没问题。”

他转身进去了。

我走下台阶。

站在路边。

夜风吹在脸上。

有点冷。

但心里那团憋了三年的火。

终于。

慢慢平息下去。

我招手。

一辆出租车停下。

拉开车门。

坐进去。

司机问:“去哪?”

我报出工作室的地址。

车子启动。

窗外的城市灯火流泻而过。

像一条发光的河。

我靠在后座。

闭上眼。

脑子里很空。

又很满。

三年前那个夏天的闷热。

评审会上那些冷漠的脸。

陈胖子虚伪的笑。

还有玻璃展柜里。

那辆静静闪耀的车。

所有的画面。

所有的声音。

搅在一起。

又慢慢沉淀。

车子停下。

到了。

付钱下车。

我的工作室在一个破旧创意园的角落。

小小的门面。

灯还亮着。

推门进去。

熟悉的机油味和金属味。

杂乱的工作台上。

摊着没画完的新设计图。

我走过去。

拿起铅笔。

笔尖悬在纸上。

却久久落不下去。

墙上。

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

是博物馆开馆那天拍的。

我的车。

停在璀璨的灯光下。

线条凌厉。

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兽。

我看了很久。

直到眼睛发涩。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李记者发来的链接。

她最新发布的深度报道。

标题:《天才与阴谋:一辆被收藏的车,如何戳破三年谎言》

配图是我的车。

在博物馆里。

流光溢彩。

我点开评论。

第一条被顶得很高。

“这车真帅!设计师更帅!那些使绊子的,脸疼吗?”

我笑了笑。

关掉手机。

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

夜风灌进来。

带着凉意。

远处。

城市的霓虹在黑暗中闪烁。

像无数双眼睛。

我点了支烟。

靠在窗框上。

看着那猩红的一点火光。

在夜色里明灭。

一切好像结束了。

但我知道。

有些东西。

才刚刚开始。

陈胖子被按在地上的时候,那张肥脸蹭着柏油路面,灰扑扑的,像条丧家犬。

我站在警戒线外,冷眼看着。

警灯的红蓝光打在他身上,一闪一闪,滑稽得很。

李记者挤到我旁边,手机都快怼到我脸上了。

“独家!绝对独家!陈胖子最后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痛哭流涕求饶?”

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镜头。

“没说什么有用的。”

她撇撇嘴,显然不信。

“行吧,反正素材够了。标题我都想好了,‘昔日兄弟反目,设计天才智斗剽窃黑手’!够劲爆吧?”

我没接话。

劲爆?

我只觉得累。

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那种疲惫。

刘警官走过来,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低八度。

“那个…情况基本清楚了。套牌车,肇事逃逸,诬陷,骚扰…证据链很完整。陈胖子,这次跑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有点飘。

“之前…我们工作不够细致,给你造成困扰了。抱歉。”

我点了点头,没多说。

一句抱歉,轻飘飘的。

抵不过那些天被当成过街老鼠的日子。

老周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力道很沉。

“走,回馆里看看。”

“未来交通”博物馆门口,比前几天热闹十倍。

媒体长枪短炮堵着。

闪光灯噼里啪啦,晃得人眼晕。

老周护着我,从侧门进去。

展厅中央,我那辆车。

银灰色的车身,在射灯下流转着冷光。

周围多了好些人。

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就是他啊?看着挺普通的…”

“人不可貌相,听说差点被冤死!”

“那车真漂亮,难怪启星当年要偷…”

声音不大,但字字往耳朵里钻。

老周领着我走到车旁。

玻璃展柜擦得锃亮,映出我有点憔悴的脸。

“馆里决定,”老周声音不高,但全场都能听见,“围绕这辆车,加开一个‘原创守护’特展。”

他转向我,眼神里有种东西。

“你的故事,比车本身更有价值。”

价值?

我扯了扯嘴角。

这价值,差点把我压垮。

手机开始疯震。

未接来电,短信,微信好友申请…炸了。

全是些八百年没联系的名字。

“兄弟!我就知道你是清白的!”

“当年一起熬夜画图的交情,我还能不信你?”

“有空聚聚?我请!地方你挑!”

我摁灭屏幕,一个没回。

聚什么?

聚他们当初怎么跟着陈胖子一起踩我?

展厅角落,李记者像只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逮着几个前同事采访。

镜头前,那几个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哎呀,我们一直相信小林的!”

“对对对,陈胖子那个人,我们早就看出他心术不正…”

“小林的设计才华,我们是有目共睹的!”

我别开脸。

胃里有点翻腾。

当年,就是这几个人。

在陈胖子偷走我图纸后,第一个跳出来说我“抄袭国外”、“眼高手低”。

现在,嘴脸变得真快。

老周递给我一杯水。

“别看了,没意思。”

他指了指展厅另一头。

几个穿着西装、一脸严肃的人,正围着我的车看。

“启星科技的人。”老周压低声音,“刚到的。”

启星?

那家买走我设计图、转头封杀我的公司?

他们来干什么?

我眯起眼。

为首那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

他转过身,朝我走过来。

步子迈得四平八稳。

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戴了张面具。

“林先生,幸会。”他伸出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没动。

他的手僵在半空,也不尴尬,自然地收了回去。

“我是启星科技的法务总监,姓赵。”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

“关于贵方与陈建业(陈胖子的大名)之间的纠纷,以及可能涉及我方过往项目的情况,公司高度重视。”

他顿了顿,措辞极其谨慎。

“本着实事求是、尊重原创的原则,公司已成立专项小组,将对历史合作项目进行全面复核。”

他身后一个年轻点的助理,适时递上一张烫金名片。

“有任何需要沟通的,随时联系我。”

赵总监说完,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干净利落,一句废话没有。

老周凑过来,看着那群人的背影。

“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捏着那张硬邦邦的名片。

边缘有点硌手。

复核?

他们想复什么?

是把脏水泼得更匀,还是急着撇清?

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老家区号。

我接起来。

“妈?”

“林子啊!”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又透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电视上!妈在电视上看见你了!说你那个车,是宝贝!说你被人害了!街坊邻居都来问呢!”

我喉咙有点堵。

“妈,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就说我儿子不会干坏事!”我爸的大嗓门插进来,背景音里还有麻将声,“老张头他们几个,刚才还输钱给我!说我有福气,养了个大设计师!”

我听着电话那头乱哄哄的喜庆。

心里那块压了太久的石头,好像终于松动了点。

挂掉电话,李记者又旋风般冲到我面前。

她眼睛亮得吓人。

“大新闻!绝对大新闻!”

她挥舞着手机。

“我刚挖到!三年前,启星那个‘未来之星’概念车发布会,你还记得吧?”

我怎么会忘。

那场发布会,镁光灯下,陈胖子人模狗样地站在启星高管旁边。

展示的,是我的心血。

“当时有个环节,现场演示自动泊车。”李记者语速飞快,“结果车卡在车位里,死活出不来!全场尬住了!”

她凑近我,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惊天秘密。

“根本不是技术故障!是陈胖子临时改了你原设计的核心算法参数!他不懂装懂,瞎改!怕现场露馅,才故意让车‘故障’!”

她喘了口气,兴奋得脸都红了。

“我搞到了他们内部会议记录!白纸黑字!陈胖子自己承认的!他怕你的设计太完美,显得他没用!”

我看着李记者的嘴一张一合。

耳边嗡嗡作响。

原来如此。

怪不得。

当年那场万众期待的发布会,最后成了业内笑话。

启星股价大跌,项目差点黄掉。

所有矛头,自然指向我这个“原始设计者”。

能力不足,设计缺陷。

封杀令,顺理成章。

原来根子在这儿。

陈胖子不仅偷了我的图纸。

他还毁了我的设计。

用最愚蠢的方式。

一股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比被冤枉肇事逃逸时,更烈,更烫。

李记者还在喋喋不休。

“这料够猛吧?我这就写稿!标题就叫‘惊天丑闻!三年前发布会故障真相曝光!’…”

“等等。”

我打断她。

声音有点哑。

李记者一愣。

“怎么了?这料绝对能锤死陈胖子!连启星都跑不掉!”

我盯着她。

“发出去,然后呢?”

李记者眨眨眼。

“然后?然后他们就完了啊!你彻底洗白!名利双收!”

洗白?

我低头,看着玻璃柜里那辆安静的车。

流线型的车身,沉默地反射着顶灯的光。

它本该在三年前,就惊艳世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作为一个“受害者”的标签,被收藏在博物馆里。

“先别发。”

我抬起头,看向李记者。

“给我点时间。”

李记者瞪大眼睛。

“你疯了?这热度不蹭就凉了!”

“不是不蹭。”我深吸一口气,“是要换个方式蹭。”

她还想说什么。

我手机又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归属地,本市。

我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一个有点熟悉,又带着明显倨傲的男声响起。

“林先生?我是启星科技,张晟。”

张晟?

启星那个以手腕强硬、眼高于顶着称的副总裁?

他找我干什么?

“赵总监应该把名片给你了。”他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在权衡,“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方便。明天上午十点,我在公司等你。”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关于你的未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玻璃展柜里的车闪着冷光。

我站在那,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那些围过来的人脸上堆着笑。

嘴里说着恭喜。

眼睛却往我手机瞟。

好像想看看启星科技的人给我发了什么。

“哎呀,我就说小陆不是那种人!”当年说我设计太激进的王总挤在最前面。

他胖手拍我肩膀,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以后有什么项目,尽管找我!”

我笑笑没接话。

当年他第一个把我踢出项目组。

手机又震。

李记者的信息跳出来:“张晟助理刚联系我,说启星副总裁要亲自见你。”

她发了个挑眉的表情包。

“鸿门宴?”

我按灭屏幕。

鸿门宴也得去。

“小陆!”老周穿过人群。

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文件袋。

“赵总监走前留下的。”

我拆开。

里面是份合作意向书。

还有张烫金名片。

启星科技法务总监赵明。

标题写着:关于历史项目“极光”系统的复核说明。

“他们动作倒快。”老周压低声音。

他下巴朝展车扬了扬。

“东西摆在这儿,就是最好的简历。”

我捏着文件袋。

纸边硌着掌心。

三年前他们把我当垃圾扫出门。

现在又想来捡。

回到家已经半夜。

冰箱空了。

我泡了碗面。

热气糊在眼镜片上。

手机屏幕亮着。

是启星官网的新闻稿。

三年前的发布会照片被翻出来。

标题写着:“技术故障背后,启星将追究失职责任”。

配图里我站在角落。

像个背景板。

面汤溅到意向书上。

“历史项目复核”那行字晕开了。

我扯了张纸擦。

越擦越糊。

像他们当年泼的脏水。

第二天一早。

我按名片上的地址过去。

启星的楼高得仰头看。

玻璃幕墙反着光。

晃眼。

前台姑娘扫了眼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有预约吗?”

我报了张晟名字。

她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下。

“陆先生对吧?张总在顶层等您。”

电梯往上爬。

数字跳得我心烦。

当年开除我的HR也在这栋楼里。

她说公司不能留定时炸弹。

门开了。

整层都是落地窗。

城市在脚下摊开。

张晟站在窗边。

没系领带。

白衬衫袖口挽着。

“陆先生。”他转过身。

没握手。

指了指沙发。

“坐。”

茶几上摆着个合金车模。

是我设计的缩水版。

“博物馆那辆车,我看了。”他拿起车模。

手指蹭过流线型车顶。

“当年发布会要是用它……”

他顿住。

把车模放回去。

“我们直说吧。”

他往后靠进沙发。

“陈胖子的事,公司很遗憾。”

遗憾这个词用得妙。

像在说天气。

“赵总监应该把意向书给你了。”他下巴朝我手边的文件袋点了点。

“启星愿意重启‘极光’项目。”

“由你主导。”

窗外的云压过来。

顶层的空调冷得刺骨。

“条件呢?”我问。

他笑了。

像早知道我要问这句。

“撤销对陈胖子的部分指控。”

他说得轻描淡写。

“毕竟他当年也是项目组成员。”

我盯着合金车模。

三年前它砸在发布会舞台上。

里面装的是陈胖子篡改过的代码。

“行啊。”我拿起车模。

沉甸甸的。

“项目重启可以。”

张晟眼里刚浮起点笑意。

我接着说:“但我要三年前发布会的全部后台日志。”

他嘴角那点笑冻住了。

“日志涉及公司机密。”他坐直了些。

“陆先生,启星是在给你机会。”

我把车模放回茶几。

咚的一声。

“张总,我的车在博物馆。”

“是你们需要我的名字贴在启星项目上。”

他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下。

很轻。

但顶层的安静被撕破了。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他站起来。

走到窗边。

“但你得知道。”

“车进了博物馆,也还是辆车。”

“能上路。”

“也能报废。”

楼下街道的车缩成甲壳虫。

黑压压一片。

我跟着站起来。

“您说得对。”

“所以我更得看看。”

“三年前是谁拔了我的输油管。”

他背影僵了下。

没回头。

电梯往下坠的时候。

我收到老周信息。

“张晟助理刚来电话。”

“说下周要带人来参观你的设计手稿。”

我按掉手机。

启星想摸我的底。

那就让他们摸。

走到大门口。

保安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电流声混着人声。

“套牌车案有新进展……”

我脚步一顿。

对讲机滋啦乱响。

“……司机供出个中间人……”

“……姓赵……”

我攥着文件袋的手紧了紧。

赵?

启星的赵总监?

手机猛震起来。

是李记者。

“快看邮箱!”

她发了个压缩包。

标题是:三年前发布会后台IP记录。

我站在人行道上点开。

密密麻麻的登录列表。

有个内部账号在发布会前夜登陆系统。

操作记录被删了。

但IP尾巴留在服务器日志里。

地址栏明晃晃挂着:

启星科技法务部办公室。

我抬头。

启星的大楼在阳光下反着光。

像镀了金的刀。

文件袋里那张烫金名片突然烫手起来。

赵明。

他递名片时手可真稳。

我拨通李记者电话。

“压缩包哪来的?”

“匿名邮件。”她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响。

“发件人叫……深蓝?”

我后颈汗毛竖起来。

深蓝。

当年我和陈胖子共用的测试账号。

注销三年了。

“帮我查个事。”我拐进街角咖啡店。

“启星法务部的IP段。”

“现在就要?”

玻璃门上倒映着车流。

像一条河。

赵明在河对岸冲我笑。

“现在就要。”

我挂了电话。

服务生端来柠檬水。

冰块撞着杯壁。

像倒计时。

张晟想用项目钓我。

赵明在背后拆鱼钩。

这局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记者回得很快。

“查到了。”

“法务部用的是独立子网。”

“IP尾号48那个。”

我翻出压缩包里的日志。

被删的操作记录下。

灰扑扑躺着一行:

10.2.1.48

柠檬水在杯壁上凝出水珠。

赵明递名片时说的话在脑子里响。

“历史项目复核需要双方诚意。”

他当时推了推金丝眼镜。

镜片上全是顶层的反光。

我拿起手机。

拨通赵明电话。

响了三声。

他接了。

“陆先生?”

背景音里有打印机吞吐的声响。

“意向书我看完了。”我往杯子里加冰块。

哗啦一声。

“有个问题。”

“您说。”他语气平稳。

像早知道我要问。

“复核需要我提供什么材料?”

打印机的声音停了。

“主要是设计底稿。”他翻纸页的沙沙声传过来。

“还有当年测试环境的权限记录。”

我捏着杯子的手收紧。

测试环境。

陈胖子就是在那里动的手脚。

“权限记录在你们那吧?”我问。

冰块在杯底化开。

“当然。”他笑了声。

“不过需要双方共同调阅。”

“为了公平。”

公平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

像裹了糖霜的针。

“行。”我吸管戳进杯底。

“下周我来签意向书。”

“顺便看记录。”

电话那头沉默了。

打印机重新响起来。

嗡嗡嗡。

像警报。

“好。”他终于说。

“下周见。”

我挂了电话。

李记者的信息跳出来。

“张晟助理又联系博物馆了。”

“说要带个专家团来看展。”

我盯着“专家团”三个字。

启星要验货了。

玻璃门被推开。

风铃叮当响。

进来几个穿西装的人。

领头那个边走边打电话。

“对,赵总监,我们到楼下了。”

他声音不高。

但我听见了。

赵总监。

赵明的人。

他们坐到角落卡座。

文件摊了一桌。

“复核流程必须走快。”打电话那人敲着桌面。

“张总催得紧。”

另一个人翻着纸页。

“关键在测试日志。”

“得让姓陆的签了保密协议才能给他看。”

我吸管咬扁了。

启星想用日志吊着我。

又怕我看太清。

服务生端咖啡过去。

“先生您的拿铁。”

托盘上还放着个小立牌。

上面印着深蓝海洋馆的广告。

蓝得刺眼。

深蓝。

那个注销的账号。

我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刮着地板。

刺啦一声。

角落那桌人看过来。

我抓起文件袋往外走。

风铃又响。

深蓝账号的密码。

是我生日加陈胖子女儿生日。

当年他搂着我肩膀说:“咱俩这组合,无敌!”

推门出去。

热浪扑在脸上。

我掏出手机。

“老周。”

“帮我准备个东西。”

“下周启星来的时候用。”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

“要多大动静?”

我眯眼看着启星的大楼。

“越大越好。”

阳光把玻璃幕墙烧成一片白光。

像等着什么炸开。

匿名邮件的附件是一段后台操作日志截图。

时间戳精确到三年前发布会前夜凌晨两点十七分。

操作指令很专业,覆盖了核心参数校验模块的触发阈值。

IP尾号48。

发件人ID是乱码,但附件打包方式带着老派技术员的习惯——用WinRAR压了三层,密码是极光项目的内部代号拼音。

我盯着屏幕。

赵明。

启星法务总监。

三年前亲手把复核意向书拍在我桌上的人。

现在他要复核我的手稿?

门铃响了。

监控画面里,张晟站在最前面,西装笔挺。

赵明落后半步,拎着个合金箱子,镜片反着光。

后面跟着三个生面孔,两男一女,都穿着启星技术部的灰蓝色工装。

我按下通话键。

“张总效率真高。”

“事关重大,陆先生。”张晟的声音透过门禁传进来,有点失真。“按流程,我们需要现场核验原始设计手稿。”

我开门。

张晟的视线越过我肩膀,往工作室里扫。

赵明直接递过一份文件。

“复核授权书。”他指缝发白,“请配合。”

我让开身。

五个人涌进来,工作室瞬间显得逼仄。

穿工装的女人直奔工作台,掏出放大镜和紫外灯。

另外两个男的打开随身设备,蓝光扫描仪嗡嗡作响。

赵明把合金箱子平放在茶几上,指纹解锁。

箱子里躺着一本皮质封面的手稿副本。

启星档案室的藏品。

“这是当年项目组备案的最终版。”他推了推眼镜,“麻烦陆先生提供原始稿。”

我从书架底层抽出铁皮盒。

盒盖掀开,陈年纸张的味道混着松节油气息涌出来。

手稿摊开在灯光下。

张晟俯身去看第一页的流体力学演算。

“笔迹一致。”他抬头看我,“但我们需要逐页比对结构参数。”

穿工装的女人突然“咦”了一声。

她正用紫外灯照着第三页的碳纤维骨架结构图。

“这里有二次修改痕迹。”她指着图纸边缘,“原始参数被刮掉,新数据是后来填上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钉在我脸上。

赵明嘴角绷紧。

“陆先生,解释一下?”

我拎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

水线撞进杯底,响得突兀。

“发布会前七十二小时。”我说,“风洞测试显示主翼承压临界点偏移了百分之三。”

张晟猛地转头看赵明。

“技术部没收到修改报告。”

“因为没走正式流程。”我放下茶壶,“当时项目组副组长陈明远说,走流程会耽误发布会。”

赵明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谁授权修改的?”

“陈副组长口头同意的。”我翻到第七页,“他说技术部总监王工知道。”

穿工装的女人立刻低头戳手机。

一分钟后她抬头。

“王总监说不知情。”

工作室死寂。

赵明突然往前一步。

“手稿页码不对。”他指着摊开的图纸,“备案副本有三百二十七页,你这里少了六页。”

我合上铁皮盒。

“缺的是深蓝系统的初始架构图。”

张晟皱眉。

“深蓝?”

“给发布会做压力测试的AI沙盒。”我靠在书架旁,“项目解散后,账号注销了。”

赵明突然咳嗽起来。

他摸出手帕捂嘴,眼角憋得通红。

“那部分……不重要。”他哑着嗓子,“核心参数都在备案副本里。”

穿工装的女人突然举起放大镜。

“张总!第七十九页的能源转换率公式!”

她声音发尖。

“备案副本写的是η=0.93。”放大镜压在我手稿上,“他这里……是η=1.17!”

张晟一把抢过手稿。

他手指划过墨迹洇透的希腊字母η。

后面跟着的确实是1.17。

“不可能!”他抬头瞪我,“当时最高理论值才0.98!”

我走到工作台前。

掀开防尘布。

下面躺着个布满接口的黑色金属盒。

“深蓝跑出来的最优解。”我按下启动键,“要看看吗?”

指示灯流水般亮起。

风扇嘶鸣着转动。

赵明往后退了半步。

合金箱子的锁扣“咔哒”一声弹开。

穿工装的男人突然指着屏幕喊:“数据流异常!有外部指令在调用历史模型!”

深蓝系统的界面正在自动滚过代码。

一行加粗的指令跳出来:

/调用档案#4873/执行压力测试/

张晟猛地扭头。

“档案4873是什么?”

我敲了下键盘。

屏幕弹出泛黄的扫描件。

《极光项目最终复核意向书》。

签署人签名栏里,龙飞凤舞签着“赵明”。

日期是三年前发布会前四十八小时。

“这是……”张晟夺过鼠标,“复核时间怎么在发布会之前?!”

赵明的眼镜滑到鼻尖。

汗珠挂在他下巴上。

“系统……出错了。”他伸手要按电源键。

我挡开他的手。

“深蓝账号注销前。”我调出日志窗口,“最后一次操作记录。”

屏幕上炸开满屏血红字。

/警告:非法覆写核心参数/

/警告:校验阈值偏移/

/警告:模拟结果失效/

时间戳和匿名邮件里的截图严丝合缝。

凌晨两点十七分。

IP尾号48。

赵明突然抓起合金箱子往外冲。

门在他面前自动锁死。

“让开!”他回头吼我,“这是商业机密!”

我举起手机。

屏幕上是老周发来的照片。

博物馆地下车库。

二十辆重型运输车围成弧形。

每辆车都印着“国家工业遗产保护中心”的钢印。

“张总。”我按下发送键,“你们要的原始手稿,现在属于国家级保护文物。”

手机嗡嗡震动。

老周的电话冲进来。

“陆工!启星的人是不是在你那儿?”

“五个。”我看着张晟发青的脸,“包括副总裁和法务总监。”

“拖住他们!”老周喘着粗气,“保护中心的车队马上到!记者也跟来了!”

张晟突然抢过赵明手里的合金箱子。

“我们走程序!”他砸箱子在茶几上,“按规则复核!”

箱盖弹开。

备案手稿滑出来。

第七十九页的能源转换率公式旁。

有人用红笔打了个巨大的叉。

墨迹新鲜得反光。

刘警官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长到我以为电话是不是断了。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还有机场广播里那个甜得发腻的女声在提醒旅客注意安全。

“你等等。”刘警官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硬邦邦的,但明显没刚才那么冲了。

他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啪嗒啪嗒。

敲得我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哪个博物馆?”他问。

“市里新开的‘未来交通’主题馆。”我尽量把每个字都咬清楚,“上周五刚办完收藏仪式,有新闻。”

他又不说话了。

敲键盘的声音停了。

我捏着手机,手心有点潮。

旁边一个拖着大箱子的大哥撞了我一下,箱子轮子碾过我脚背。

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不好意思啊!”大哥头都没回,嚷了一句就挤进人群。

我低头看看鞋面,一个灰扑扑的轮子印。

妈的。

今天真是诸事不宜。

“你人在哪?”刘警官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里炸出来。

“机场。”我说,“刚下飞机。”

“哪个机场?”

“江北T2。”

“在那等着。”他说,“我派人过去接你,直接去队里。”

“警官,博物馆那边……”

“我会核实。”他打断我,语气又冷了下来,“但你作为车主,必须配合调查。这是程序。”

“明白。”我吸了口气,“我等。”

电话挂了。

忙音嘟嘟响。

我盯着黑掉的屏幕,几秒后才把它塞回兜里。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车在博物馆,钢印都打了,入库记录清清楚楚。

谁他妈能开着它上高速?

还逆行?

还撞护栏?

除非博物馆里那帮人集体眼瞎。

或者……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套牌。

只有这个可能。

有人搞了辆一模一样的车,挂了我的牌子,去高速上撒野。

图什么?

就为了坑我十七万?

还是……

我正琢磨,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陈胖子。

屏幕上“陈胖”两个字跳得欢实。

我盯着它看了三秒,才划开接听。

“喂?兄弟!”陈胖子的声音永远那么热情洋溢,跟刚出锅的馒头似的,热气腾腾,“你没事吧?我刚听说你车出事了?人没伤着吧?”

消息传得真快。

“没事。”我声音没什么起伏,“车没开。”

“啊?”他那边愣了一下,“没开?那交警怎么说……”

“车在博物馆。”我说,“上周收进去了。”

“哦!对!你看我这记性!”陈胖子一拍脑门似的,“好事啊!给忘了!那这是……弄错了?”

“可能吧。”我盯着远处一个穿制服的机场保安,“交警还在查。”

“查什么查!这不是明摆着吗!”陈胖子嗓门大了起来,“肯定是搞错了!你等着,我认识他们队里一个副队,我帮你打个招呼!省得他们瞎折腾!”

“不用。”我立刻说,“按程序来就行。”

“哎呀,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陈胖子不依不饶,“现在这些人啊,你不找关系,他们能把你拖死!小事变大事!听我的,我帮你摆平!”

“真不用。”我重复了一遍,声音冷了点,“我等着他们来接。”

“接?”陈胖子捕捉到了关键词,“谁接?交警?”

“嗯。”

“啧!这不还是把你当嫌疑人吗!”陈胖子语气变得义愤填膺,“兄弟,你别怕!这事包我身上!我这就打电话!”

“陈胖。”我叫了他一声,“别打。”

电话那头安静了。

“为什么?”他问,声音里那点热气没了。

“清者自清。”我说。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行!你有骨气!那你自己扛着吧!别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

电话啪地挂了。

我听着忙音,扯了扯嘴角。

骨气?

不。

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尤其是你陈胖子的人情。

欠了,拿什么还?

拿命吗?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拖着箱子往到达厅出口走。

外面天阴沉沉的,空气闷得能拧出水。

出租车排着长队,人群像蚂蚁一样在车流里钻来钻去。

我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站着。

背后是巨大的玻璃幕墙,能看见飞机起起落落。

等吧。

等着被“接走”。

没过十分钟,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

车门推开,下来个年轻警察,板着脸,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你是林远?”他问。

“是。”我点头。

“上车。”他言简意赅,拉开后车门。

我把箱子塞进后备箱,坐了进去。

车里一股消毒水和皮革混合的味道。

年轻警察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没人说话。

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市区开。

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高楼,广告牌,堵成长龙的车。

我靠在后座上,闭了闭眼。

累。

出差三天,连轴转,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

现在还得应付这破事。

“警官。”我睁开眼,看着后视镜里年轻警察的半张脸,“能问一下,事故具体什么情况吗?”

他抬眼从后视镜里瞟了我一下。

“逆行。”他吐出两个字,“撞了中间护栏,车头损毁严重,司机跑了。”

“几点的事?”

“凌晨四点左右。”

“路段?”

“绕城高速西段,靠近柳河出口。”

“有监控拍到司机吗?”

他抿了抿嘴,没立刻回答。

过了几秒,才说:“正在调取。”

那就是没拍到正脸。

或者拍到了,但看不清。

“那辆车,”我顿了顿,“确定是我的车牌?”

“系统显示是你的。”他说,“车型也对得上。”

“银灰色,流线型,车尾有个火焰纹的LOGO?”我问。

“嗯。”他点头,“特征都吻合。”

我靠回座椅,没再问。

特征吻合。

但我的车,现在应该躺在博物馆的恒温恒湿玻璃罩子里。

像个展品。

像个死物。

怎么会凌晨四点出现在绕城高速上撒野?

除非它活了。

或者,有人复制了一个它。

连车尾那个我自己手绘的火焰纹LOGO都复制了。

车子开进交警队大院。

院子里停着几辆事故车,撞得七扭八歪,像一堆废铁。

年轻警察带我进了一栋小楼。

上二楼,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

门牌上写着“事故处理科”。

敲门。

“进。”里面传来刘警官的声音。

年轻警察推开门,示意我进去。

办公室里就刘警官一个人。

他坐在一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面,抬头看我。

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

椅子是硬塑料的,硌得慌。

刘警官把手里的一份文件推过来。

“看看。”他说。

是一份交通事故的电子打印照片。

照片有点模糊,但能看清。

一辆银灰色的车,车头怼在高速中间的金属护栏上。

护栏被撞得凹进去一大块,扭曲变形。

车头更惨,引擎盖掀了起来,像张开的嘴,里面乱七八糟的零件露出来。

前保险杠耷拉着,车灯碎了一地。

车牌挂在歪斜的车牌架上。

正是我的车牌号。

车型。

颜色。

甚至车尾那个火焰纹的LOGO。

都一模一样。

“这是你的车?”刘警官盯着我。

“不是。”我把照片推回去,“我的车在博物馆。”

“你怎么证明?”他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

“博物馆能证明。”我说,“收藏证书,入库记录,监控,都可以查。”

“收藏证书可以造假。”刘警官手指敲了敲桌面,“入库记录可以修改。监控?也可以动手脚。”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怀疑几乎凝成实质。

“林先生,”他换了个称呼,“我不是针对你。但这事太巧了。车刚被收藏,就出了个套牌事故?还损失这么大?十七万!护栏维修,路产损失,清理费用,加起来不是小数目!”

“所以呢?”我迎上他的目光,“你觉得是我干的?我找个套牌车,凌晨四点开上高速,故意逆行撞护栏,就为了……好玩?”

“动机可以有很多。”刘警官不为所动,“比如,你想制造不在场证明。比如,你和某些路产维修公司有勾结。再比如……”

他顿了顿。

“你单纯想报复社会。”

我差点笑出来。

报复社会?

我看起来像反社会人格?

“警官,”我压着火气,“我刚出差回来,飞机落地不到一小时。之前三天,我在一千公里外的海市,参加行业峰会。酒店入住记录,机票信息,会议签到,都可以查。我有没有时间,有没有机会,去搞这么一出?”

刘警官皱了皱眉。

“这些我们会核实。”他说,“但目前的证据,还是指向你。”

他拿起桌上另一份文件。

“车辆登记信息显示,这辆车是你的。唯一的。”

“唯一?”我抓住这个词,“什么意思?”

“系统里,只有这一辆这个型号的车,挂在你名下。”刘警官说,“没有同款记录。”

我的心沉了一下。

没有同款记录。

那博物馆里那辆是什么?

幽灵吗?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博物馆那辆就是我的,正牌。”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刘警官指着事故照片,“它从哪冒出来的?”

“套牌。”我说,“有人复刻了一辆。”

“复刻?”刘警官嗤笑一声,“你以为拍电影呢?这种定制车型,复刻一辆要多少钱?多少时间?就为了撞个护栏?”

“我不知道。”我实话实说,“但我的车,确实在博物馆。”

我们俩对视着。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女警探头进来。

“刘队,博物馆那边联系上了。”

刘警官看了我一眼,对女警说:“让他们把收藏证明和车辆入库的监控记录发过来。原件。”

“他们要车主授权。”女警说。

“给他。”刘警官指了指我。

女警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个视频通话界面。

对面是博物馆的老周。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林工?”他隔着屏幕叫我,“你……怎么在交警队?”

“有点误会。”我言简意赅,“周主任,麻烦你把我的车收藏证明,还有上周五入库的监控记录,调出来发给他们。授权我给了。”

“好。”老周没多问,立刻点头,“马上办。”

视频挂断。

刘警官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

他在等。

我也在等。

等一个证明。

证明我没有撒谎。

证明我的车,真的像个国宝一样被供在博物馆里。

而不是凌晨四点发疯撞护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办公室里只有刘警官手指敲击扶手的哒哒声。

单调。

压抑。

女警又进来了。

手里拿着一个U盘。

“刘队,博物馆发过来的资料。”

刘警官接过去,插进电脑。

他点开文件。

第一份是收藏证书的扫描件。

烫金的博物馆公章。

我的签名。

老周的签名。

日期清晰。

上周五。

第二份是入库当天的监控视频片段。

刘警官点开播放。

画面里,我的车被小心地开进藏品库。

穿着工作服的人围着它打转。

老周站在旁边指挥。

最后,车被固定在一个特制的展台上。

罩上玻璃罩。

灯光亮起。

它像个艺术品一样被安置好。

视频结束。

刘警官没说话。

他又点开另一个文件。

是车辆入库后的监控片段。

日期显示是今天凌晨四点。

画面里,博物馆藏品库静悄悄的。

只有几盏昏暗的常明灯。

我的车,安静地待在玻璃罩子里。

纹丝不动。

像睡着了。

刘警官把视频进度条拉到最后。

时间跳到凌晨四点十分。

画面依旧。

车还在。

玻璃罩子还在。

没有任何异常。

他关掉视频。

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复杂。

“车确实在博物馆。”他终于说。

我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那事故车怎么回事?”我问。

刘警官没回答。

他盯着电脑屏幕,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车型,颜色,特征,甚至那个……火焰标志,都完全一致。”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做到的?”

“只有一种可能。”我说,“有人照着我那辆车,一比一复刻了一辆。”

“动机呢?”刘警官看向我,“花这么大代价,就为了撞个护栏?陷害你?”

“我不知道。”我摇头,“但我和那辆车,这几年没少惹麻烦。”

刘警官眼神锐利起来。

“什么麻烦?”

“三年前。”我斟酌着词句,“这车刚设计出来的时候,惹过一些风波。有人想偷技术,没得逞。”

“谁?”

“一个前同事。”我说,“叫陈立。外号陈胖子。”

“他为什么针对你?”

“嫉妒。”我吐出两个字,“或者,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翻身。”我说得直接,“当年他使过绊子,差点把我整垮。现在这车进了博物馆,他怕我重新起来,找他算旧账。”

刘警官若有所思。

“有证据吗?”

“没有。”我坦然,“只是猜测。”

刘警官沉默了一会儿。

他拿起内线电话。

“小张,查一下事故路段的监控,重点看有没有拍到套牌车进入高速的入口画面。还有,联系一下技侦,看能不能恢复肇事车的行车记录仪数据。”

放下电话,他看向我。

“林先生,事情有点复杂。我们需要时间调查。这期间,你暂时不能离开本市。”

“明白。”我点头。

“另外,”他补充道,“这件事可能涉及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甚至危害公共安全。我们会立案侦查。”

“好。”我说,“需要我配合什么,随时通知。”

他点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起身,走到门口。

又停住。

“刘警官,”我回头,“能问个问题吗?”

“说。”

“报警说看到事故现场的人,是谁?”

刘警官翻了一下记录。

“一个过路的货车司机。匿名电话报的警,没留名字。”

匿名。

又是匿名。

我走出交警队大楼。

外面的天更阴了。

空气湿漉漉的,像能挤出水。

我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叫车。

屏幕亮起。

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老家的号码。

我爸的。

我妈的。

还有一个是我妹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拨了回去。

电话几乎是秒通。

“小远!”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没事吧?啊?伤着哪没有?”

“妈,我没事。”我赶紧说,“好好的。”

“吓死我了!”我妈声音发抖,“刚才有个交警打电话到家里,说你开车出大事了!车撞烂了!人找不着了!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呜呜……”

她哭了起来。

我爸的声音插进来,又急又怒:“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酒驾了?还是开赌气车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开车要小心!小心!”

“爸,妈,你们听我说。”我打断他们,“我没开车。我的车好好的在博物馆呢。那是别人套牌,故意搞事。”

“套牌?”我爸愣住,“啥意思?”

“就是有人冒充我的车,去撞了。”我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解释,“我没事,一点事没有。交警那边已经查清楚了。”

“真的?”我妈抽噎着问,“你别骗妈!”

“真的。”我斩钉截铁,“不信你们看新闻,过几天说不定就报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二老,挂了电话。

我靠在路灯杆上,深吸了一口气。

湿冷的空气钻进肺里。

有点疼。

谁给家里打的电话?

交警?

刘警官刚跟我面对面,要通知家属,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何必绕到老家?

除非……

不是他。

是有人冒充交警。

故意吓唬我爸妈。

让他们以为我真出事了。

好狠。

我捏紧了手机。

屏幕又亮了。

是陈胖子。

我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划开接听。

“喂?兄弟!”陈胖子的声音还是那么热情,“怎么样?没事了吧?我就说嘛!肯定是误会!”

“嗯。”我应了一声。

“哎呀,虚惊一场!”他哈哈笑着,“晚上出来喝一杯?给你压压惊!老地方,我请!”

“不了。”我说,“累了,想歇歇。”

“别啊!”他不依不饶,“正好有事跟你说!关于你那车!”

我眼神一凝。

“车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陈胖子压低声音,“见面聊!六点,川味居,包厢都定好了!”

他挂了电话。

我盯着手机。

川味居。

离博物馆不远。

他想说什么?

关于车?

我收起手机,叫的车到了。

司机是个大叔,挺健谈。

“小伙子,去哪?”

“未来交通博物馆。”

“哟!那地儿啊!”大叔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新开的!听说里面都是高科技!门票死贵!”

我没接话。

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车流。

行人。

巨大的广告牌上,一个明星在傻笑。

这个世界,真他妈荒诞。

车子停在博物馆门口。

我付钱下车。

博物馆建筑很现代,流线型的设计,像个巨大的飞船。

门口人不多。

我刷身份证进去。

大厅空旷。

冷气开得很足。

我直奔主题展区。

“未来之光”展区。

我的车就在那里。

穿过几条走廊,转过一个弯。

我看到了。

巨大的玻璃罩子。

柔和的光线打在上面。

银灰色的车身泛着冷光。

流线型的轮廓像凝固的波浪。

车尾那个火焰纹的LOGO,桀骜不驯。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

像个沉睡的武士。

完好无损。

和事故照片里那堆废铁,天壤之别。

我站在玻璃罩子前。

看着它。

心里那点憋闷,突然就散了些。

至少。

它还在。

老周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到我旁边。

“林工。”他声音压得很低,“交警那边怎么说?”

“暂时没事了。”我说,“他们知道车在这。”

“那就好。”老周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皱起来,“但是……”

“但是什么?”

“我们这边有点新情况。”老周脸色不太好。

我心里一紧。

“怎么了?”

“今天上午。”老周左右看了看,把我拉到一边,“馆里收到一封匿名信。”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牛皮纸的。

没贴邮票。

直接塞在博物馆意见箱里的。

信封上写着“馆长亲启”。

老周拆开信封,抽出里面一张打印纸。

递给我。

纸上只有一行字。

“该展品涉嫌剽窃国外未公开设计,收藏赝品,贻笑大方。”

字是加粗的宋体。

冷冰冰。

像把刀子。

剽窃?

赝品?

我盯着那行字,血液一点点冷下去。

连环套。

一环扣一环。

先是套牌车肇事,陷我于不义。

再是匿名举报信,直指剽窃。

要毁的,不只是我这个人。

还有这辆车。

还有它代表的一切。

“林工,”老周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我不信这些鬼话。你的设计,我看过所有手稿,每一笔都是原创!”

“谢谢。”我嗓子有点干。

“但这封信,馆领导看到了。”老周叹气,“压力很大。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撤展。”

撤展?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证明。”老周说,“拿出所有原始设计稿,专利申请文件,时间节点证据。越硬越好。越快越好。”

“好。”我点头,“明天就给你。”

“还有,”老周犹豫了一下,“馆里可能会组织一次内部专家复核。你要有心理准备。”

“没问题。”我说。

专家?

复核?

来吧。

我求之不得。

老周拍拍我肩膀,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玻璃罩子里的车。

它还是那么安静。

什么都不知道。

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不同角度的。

尤其是车尾那个火焰纹LOGO的特写。

这是我的标志。

独一无二。

拍完照,我转身离开博物馆。

拿出手机。

拨了一个号码。

响了五声。

接通。

“喂?”一个干练的女声传来。

“李记者。”我说,“是我,林远。”

“哟!林大设计师!”李记者声音带着笑,“怎么有空找我?你那车进博物馆的稿子我可发了啊!反响不错!”

“有新料。”我说。

“什么料?”她立刻来了精神。

“有人想偷我的车。”我说,“没偷成,就搞了个套牌车,凌晨四点开上高速逆行撞护栏,损失十七万,想栽赃给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

“我操!”李记者爆了句粗口,“真的假的?”

“真的。”我说,“刚在交警队做完笔录。”

“谁干的?”

“还不确定。”我说,“但有人想让我把车从博物馆撤出来,卖给他认识的投资人。两百万美金。”

“嘶——”李记者倒吸一口凉气,“大手笔啊!然后呢?”

“我泼了他一杯酒。”

“牛逼!”李记者乐了,“就该这么干!”

“李记者,”我声音沉下来,“这事,能报吗?”

“报!必须报!”她斩钉截铁,“这种黑幕,不报天理难容!你手里有证据吗?”

“有录音。”我说,“刚才的对话。”

“发我!”李记者立刻说,“还有事故照片,交警那边的说法,博物馆的证明,统统发我!我给你搞个大的!”

“好。”我说,“但我有个条件。”

“说!”

“报道里,别提博物馆收到匿名举报信的事。”

“为什么?”

“这事,我自己解决。”我说。

李记者沉默了几秒。

“行。”她说,“听你的。但这事要是闹大了,瞒不住。”

“我知道。”我说,“先压几天。”

“成交!”李记者爽快答应,“资料发我邮箱!最晚明天早上,头条见!”

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里刚才录下的和陈胖子的对话,还有事故照片,博物馆的收藏证书照片,一起打包。

发给李记者。

发完邮件。

我靠在椅子上。

看着天花板。

吊灯亮得刺眼。

你怕我翻身。

你怕我重新站起来。

你怕我把三年前的旧账翻出来。

所以你要毁了我。

毁了我的车。

毁了我的一切。

可惜。

这次。

我不会再让你得逞。

我站起身。

走出包厢。

外面夜风凉了。

吹在脸上。

清醒了些。

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刘警官。

我接起来。

“林先生。”他声音严肃,“肇事车的行车记录仪数据,恢复了一部分。”

“有什么发现?”我问。

“有一段录音。”刘警官顿了顿,“开车的人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刘警官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清晰地复述了那句话。

“老板说了,撞得越狠越好。反正这车,是照着博物馆里那辆仿的。一模一样的棺材,送他上路。”

我站在川味居门口。

霓虹灯的光在我脸上明明灭灭。

夜风吹过。

带着火锅的油腻味。

那句话,像根冰锥,扎进我耳朵里。

撞得越狠越好。

一模一样的棺材。

送他上路。

送谁上路?

我?

还是……这辆车?

“录音能听出是谁吗?”我问。

“声音处理过。”刘警官说,“变声器。很模糊。但语气很冷,像职业的。”

职业的。

干脏活的。

“还有别的吗?”我问。

“暂时没有。”刘警官说,“但套牌车的来源,我们锁定了几个地下改装厂。正在摸。”

“好。”我说,“辛苦。”

我站在路边。

车流在我眼前穿梭。

尾灯拉出长长的红线。

像一道道血痕。

棺材。

送葬。

你是真想让我死啊。

我拿出手机。

打给老周。

“周主任。”我开门见山,“匿名举报信的事,馆里打算怎么处理?”

“明天上午,内部专家复核会。”老周声音疲惫,“来了三个专家,都是圈里的大牛。你得亲自到场。”

“几点?”

“九点。”

“地点?”

“馆里小会议室。”

“好。”我说,“我带证据过去。”

“林工,”老周犹豫了一下,“压力很大。你……做好准备。”

“放心。”我说,“我的东西,谁也偷不走。”

回到家。

已经快十点。

我打开电脑。

插上移动硬盘。

里面是我这些年所有的设计稿。

文件夹按时间排列。

最早的一个,标注着“初稿 - 2019.3”。

点开。

一张张手绘草图。

铅笔的痕迹有些模糊了。

但每一笔,都带着当年的热血和冲动。

我找到“极光”项目的文件夹。

里面是更详细的图纸。

三维建模文件。

参数计算表。

还有专利申请的扫描件。

一页页翻过。

像走过一条时光隧道。

最后。

我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输入密码。

里面只有一段视频。

我点开播放。

画面晃动。

是手机拍的。

三年前。

公司地下车库。

画面里,陈胖子鬼鬼祟祟地靠近我的车。

手里拿着一个U盘一样的东西。

插在车载电脑接口上。

几秒后拔下来。

匆匆离开。

时间戳清晰。

2019年12月7日。

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

发布会前夜。

我关掉视频。

靠在椅背上。

闭上眼。

我的车。

我的设计。

我的梦想。

差点就毁在这一插之间。

现在。

又来了。

同样的套路。

换了个方式。

更狠。

更毒。

想要我的命。

我睁开眼。

看着电脑屏幕。

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

像团鬼火。

行。

那就来吧。

看看这次。

是谁送谁上路。

我保存好所有文件。

备份。

加密。

然后关掉电脑。

走进浴室。

拧开水龙头。

冷水浇头而下。

浑身一激灵。

我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的人。

脸色苍白。

眼神冷得像冰。

但深处。

有团火在烧。

越烧越旺。

我扯了扯嘴角。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说了一句话。

声音不大。

但每个字都砸在瓷砖上。

“等着。”

“好戏。”

“开场了。”

我盯着电脑屏幕。

行车记录仪恢复的那段录音还在耳边回响。

那个声音。

太熟悉了。

虽然做了处理。

压低了。

带着电流杂音。

但那种刻意模仿的本地口音。

尾音上扬的方式。

我闭着眼都能描出来。

果然是你。

手机震了一下。

是李记者发来的消息。

“老地方见。”

后面跟了个火苗表情。

我知道。

她肯定挖到东西了。

推开咖啡馆的门。

李记者已经坐在角落。

面前摊着个平板。

手指划得飞快。

“坐。”她头都没抬。

“有料?”

“大料。”她终于抬眼。

把平板推过来。

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时间戳是事故前一天。

地点在城西一个废弃汽修厂门口。

一辆破旧的老捷达。

正在被喷漆。

银灰。

旁边站着个人。

虽然戴着鸭舌帽。

帽檐压得很低。

但那个啤酒肚。

那个站姿。

化成灰我都认得。

陈胖子的头号马仔。

阿彪。

“还有这个。”李记者手指一划。

下一张是转账记录截图。

境外账户。

分三次。

打到一个叫“张强”的名下。

总金额。

五十万。

“张强是谁?”我问。

“那辆套牌车的司机。”李记者冷笑。

“刚进去。”

“嘴硬得很。”

“只承认收钱办事。”

“咬死不说谁给的。”

她顿了顿。

“但时间对得上。”

“第一笔钱打进来。”

“正好是阿彪出现在汽修厂那天。”

我盯着那串数字。

就为了把我送进去?

你还真是下血本。

“这够钉死他吗?”我问。

李记者摇头。

“间接证据。”

“阿彪可以否认。”

“说只是路过。”

“转账记录也可以说是生意往来。”

“没直接指向陈胖子的铁证。”

她身体前倾。

压低声音。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他们之间的直接联系。”

“通话记录。”

“见面证据。”

“或者…”

她眼神锐利起来。

“拿到肇事司机的口供。”

“让他指认。”

我靠在椅背上。

冰美式有点苦。

陈胖子做事。

滴水不漏。

他绝不会亲自沾手。

中间一定隔着好几层。

让阿彪去接触司机。

自己躲在后面。

就算查到底。

最多揪出阿彪。

伤不到他根本。

得让他自己跳出来。

手机响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按了免提。

让李记者也能听见。

“远哥!”陈胖子的声音热情得像刚出锅的包子。

“忙啥呢?”

“刚见完朋友。”我语气平淡。

“哦?哪个朋友啊?”他试探。

“记者朋友。”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

“远哥,不是我说你。”

“找记者干啥?”

“这种事,越闹越大,对你没好处。”

“你看,咱哥俩多少年交情了。”

“我还能害你?”

“听我一句劝。”

“别折腾了。”

“撤展,卖车。”

“两百万美金。”

“够你下半辈子逍遥了。”

“何必跟钱过不去?”

“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李记者对我比了个口型。

“录音。”

“胖子。”我打断他。

“车是我的。”

“设计是我的。”

“我不卖。”

“至于后路…”

我冷笑一声。

“你当年偷我手稿卖给‘未来动力’的时候。”

“想过给我留后路吗?”

电话那头死寂。

过了好几秒。

才传来他强压怒火的声音。

“林远。”

“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能让你进去一次。”

“就能让你进去第二次。”

“这次。”

“可不止是剽窃那么简单了。”

“肇事逃逸。”

“危害公共安全。”

“够你喝一壶的。”

“你那些设计?”

“屁都不是!”

“老子能捧你。”

“就能踩死你!”

“你等着!”

电话被狠狠挂断。

忙音嘟嘟作响。

李记者眼睛发亮。

“全录下来了?”

我点头。

晃了晃手机。

“够直接吗?”

“够!”她兴奋地一拍桌子。

“威胁,恐吓,还自爆当年偷手稿!”

“加上之前的转账和监控!”

“链条闭合了!”

她飞快收拾东西。

“我马上回去写稿!”

“今晚就发!”

“标题我都想好了!”

“《天才设计师遭构陷,幕后黑手终现身!》”

她冲我眨眨眼。

“等着看好戏吧!”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我靠在椅背上。

没觉得轻松。

反而更沉。

陈胖子最后那句话。

“不止是剽窃那么简单。”

他还有什么后手?

手机又震。

这次是刘警官。

“林先生。”

“肇事司机张强。”

“刚刚改口了。”

“说…是受你指使。”

“伪造事故。”

“目的是骗保。”

“还说…”

他语气有些迟疑。

“你有精神病。”

“情绪不稳定。”

“有暴力倾向。”

“之前就有过伤人记录。”

“我们可能需要你配合…”

“做个精神鉴定。”

我握着手机。

指节发白。

陈胖子。

你他妈真行。

釜底抽薪。

直接往根上刨。

把我打成疯子。

那我说什么。

都是疯话。

证据?

那也是疯子伪造的。

设计?

疯子能设计出什么?

全盘否定。

彻底摧毁。

“刘警官。”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我精神状态很好。”

“没有任何病史。”

“至于伤人记录…”

我顿了顿。

“三年前。”

“我抓到有人偷窃我的设计手稿。”

“扭送过程中。”

“对方反抗。”

“擦伤了点皮。”

“案子有记录。”

“对方撤诉了。”

“因为…”

我吐出一口气。

“偷东西的人。”

“叫陈俊。”

“陈胖子。”

“是他干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林先生。”

“情况比较复杂。”

“我们需要时间核实。”

“请你近期保持通讯畅通。”

“暂时不要离开本市。”

“另外…”

他补充了一句。

“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

我坐在咖啡馆里。

窗外天色暗下来。

路灯一盏盏亮起。

车流穿梭。

像一条条发光的鱼。

陈胖子这是要拼命了。

污名化。

精神问题。

再加上肇事司机反咬。

三管齐下。

想把我彻底按死。

不能坐以待毙。

我回到家。

打开电脑。

插上一个老旧的移动硬盘。

里面存着三年前的一切。

照片。

录音。

邮件截图。

报警回执。

对方撤诉的协议。

还有…

一份没来得及提交的补充证据。

当时觉得够了。

现在看。

远远不够。

硬盘指示灯闪烁。

数据在读取。

我点开那个命名为“备份”的文件夹。

里面静静躺着几个视频文件。

日期是三年前。

地点是公司地下车库。

我颤抖着手。

点开第一个。

画面晃动。

镜头对准一辆黑色奔驰。

陈胖子正从驾驶座下来。

副驾驶跟着下来一个人。

戴着墨镜。

但我认得。

是“未来动力”的采购经理。

姓王。

两人握手。

陈胖子递过去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王经理掂了掂。

塞进自己包里。

两人相视一笑。

陈胖子拍了拍对方肩膀。

说了句什么。

看口型。

是“合作愉快”。

第二个视频。

是在一个咖啡馆。

陈胖子和阿彪。

阿彪把一个U盘推给陈胖子。

陈胖子插进笔记本。

点开。

屏幕上。

赫然是我那辆概念车的3D建模图!

还有手稿照片!

陈胖子满意地点头。

抽出几张钞票塞给阿彪。

阿彪点头哈腰地走了。

第三个视频。

是在我工作室外。

陈胖子鬼鬼祟祟地撬锁。

被监控拍个正着。

他溜进去。

翻箱倒柜。

最后从我抽屉里。

拿走了几页手稿。

塞进怀里。

仓皇离开。

我关了视频。

后背全是冷汗。

当年只想着拿回手稿。

没深究。

现在看。

陈胖子早就和“未来动力”勾搭上了。

偷手稿不是第一次。

是惯犯。

U盘里的建模图。

明显是阿彪从我电脑里拷的。

他们有一套完整的产业链。

偷。

卖。

分赃。

这些视频。

当年为什么没拿出来?

因为陈胖子跪着求我。

说看在多年兄弟份上。

说他妈病重。

需要钱。

说以后再也不敢。

我心软了。

只让他写了个保证书。

把手稿还了。

就撤诉了。

愚蠢。

现在。

这些成了他反咬我的武器。

他说我有暴力倾向。

指的就是我抓他那次。

他说我骗保。

指使司机。

因为他知道。

我有“前科”。

在他嘴里。

我成了个偷自己设计。

又自导自演事故。

想骗保的疯子。

真他妈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

把视频文件。

连同之前的所有证据。

打包。

压缩。

加密。

然后。

登录一个很久不用的邮箱。

编辑邮件。

收件人。

李记者。

刘警官。

老周。

还有…

“未来动力”的官方举报邮箱。

主题栏。

我敲下几个字。

“关于陈俊及其团伙长期窃取、倒卖设计作品的证据链及关联案件说明”。

鼠标悬停在“发送”键上。

只要点下去。

一切就无可挽回。

陈胖子会身败名裂。

阿彪。

王经理。

一个都跑不掉。

“未来动力”也会被拖下水。

但…

我犹豫了。

不是心软。

是怕不够。

这些是三年前的旧账。

能说明他偷。

能说明他卖。

能说明他人品败坏。

但和这次的肇事栽赃。

是两件事。

中间还缺一环。

直接证明他指使张强撞车的铁证。

李记者那边有转账。

有监控。

但就像她说的。

还不够直接。

陈胖子完全可以推给阿彪。

自己摘干净。

得让他自己认。

我想起陈胖子最后那句威胁。

“我能让你进去一次。”

“就能让你进去第二次。”

他以为胜券在握。

以为我走投无路。

这时候。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翻盘”的机会。

他会不会…

得意忘形?

一个计划。

在脑子里成型。

有点冒险。

但值得一试。

我拿起手机。

打给陈胖子。

响了好几声。

他才接。

声音懒洋洋的。

带着胜利者的傲慢。

“哟,远哥。”

“想通了?”

“两百万美金?”

“晚了。”

“现在得这个数。”他报了个更高的数字。

“而且。”

“你得公开承认。”

“设计是抄的。”

“精神有问题。”

“自愿放弃一切。”

“滚出这个圈子。”

“胖子。”我打断他。

声音刻意压低。

带着疲惫和妥协。

“我认栽。”

“钱我不要。”

“车你拿走。”

“设计版权也归你。”

“我只有一个条件。”

“让我全身而退。”

“别搞什么精神鉴定。”

“给我留点面子。”

“行不行?”

电话那头传来他粗重的呼吸。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笑。

“哈!”

“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

“何必呢?”

“行!”

“看在你识相的份上。”

“精神鉴定就算了。”

“不过…”

他拉长声音。

“口说无凭。”

“你总得表示表示诚意吧?”

“比如…”

“把你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着我的面。”

“删干净?”

“还有那个什么破展览。”

“立刻撤了!”

“可以。”我答应得干脆。

“东西都在我电脑里。”

“你来我家。”

“看着我删。”

“撤展的事。”

“我明天一早就联系老周。”

“现在博物馆下班了。”

陈胖子沉默了几秒。

似乎在权衡。

“地址发我。”

“现在。”

“别耍花样。”

“我告诉你林远。”

“你要敢玩我。”

“我让你生不如死!”

我发了地址。

然后。

开始准备。

电脑桌面清空。

只留一个文件夹。

命名“证据”。

里面放了些无关紧要的文件。

几张旧照片。

几封无关的邮件。

还有…

一个伪装的视频播放器。

图标做得和普通播放器一样。

但双击后。

会触发一个隐藏程序。

自动连接我藏在书架后的摄像头。

开始录像。

同时。

后台会把我硬盘里真正的证据包。

自动发送到预设的三个邮箱。

李记者。

刘警官。

老周。

发送完。

自动格式化U盘。

物理损毁。

做完这一切。

我靠在椅子上。

心跳得厉害。

接下来。

就是赌。

赌陈胖子的贪婪和狂妄。

赌他会不会亲自来。

赌他会不会在“胜利”面前。

口无遮拦。

门铃响了。

一声。

两声。

很急。

我深吸一口气。

起身开门。

门外。

陈胖子一个人。

没带阿彪。

他挤进来。

反手关上门。

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

“东西呢?”

他直奔主题。

“电脑里。”我指了指书房。

他大步走进去。

看到屏幕上那个“证据”文件夹。

眼睛一亮。

“打开!”

他命令道。

我点开文件夹。

里面是些散乱的文件。

他快速扫过。

“就这些?”

“嗯。”

“没有备份?”

“没有。”

“U盘呢?移动硬盘呢?”

“都在这里。”我拉开抽屉。

里面躺着几个U盘和硬盘。

“看着。”我当着他面。

选中文件夹。

右键。

删除。

清空回收站。

动作一气呵成。

陈胖子盯着屏幕。

直到回收站图标变空。

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行。”

“远哥。”

“你够意思。”

“我也不为难你。”

他拍拍我肩膀。

“车呢?”

“明天我就派人去博物馆提。”

“版权转让协议。”

“我稍后发你。”

“签了字。”

“打钱。”

“咱们两清。”

他转身要走。

又停住。

回头看我。

眼神里带着戏谑。

“对了。”

“远哥。”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其实吧…”

他拖长调子。

“当年偷你手稿。”

“卖给‘未来动力’。”

“赚得不多。”

“也就百来万。”

“但这次…”

他咧嘴一笑。

“不一样。”

“有人出大价钱。”

“要的不是你的设计。”

“是你这个人。”

“要你身败名裂。”

“要你滚出这个圈子。”

“永远翻不了身。”

我心头一紧。

“谁?”

“谁这么大仇?”

陈胖子凑近一步。

压低声音。

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得意。

“还记得当年。”

“被你挤掉的那个项目吗?”

“‘飞驰’集团。”

“他们太子爷。”

“亲自点的你。”

“把人家御用设计师的脸。”

“打得啪啪响。”

“现在人家掌权了。”

“第一件事。”

“就是收拾你。”

“懂了?”

“你得罪的。”

“从来就不是我。”

“是上面的大人物!”

“我?”

“就是个拿钱办事的!”

他直起身。

整了整衣领。

“所以啊。”

“远哥。”

“别怨我。”

“要怨。”

“就怨你自己。”

“太招摇。”

“太碍眼。”

他转身。

拉开门。

脚步轻快。

哼着小调。

消失在楼道里。

我站在原地。

浑身发冷。

飞驰集团?

那个国内汽车巨头?

三年前。

他们确实有个概念车项目。

我和另一个设计师竞争。

最后。

他们太子爷力排众议。

选了我的方案。

当时就觉得那个落选的设计师。

眼神不对。

没想到。

蛰伏三年。

在这儿等着我。

陈胖子只是个马前卒。

真正的黑手。

是飞驰?

那…

事情远比我以为的复杂。

博物馆的压力?

剽窃的谣言?

套牌车?

可能都来自更高处。

陈胖子。

不过是条被推出来的狗。

我冲进书房。

屏幕还亮着。

书架后的摄像头指示灯。

幽幽地闪着红光。

录下来了吗?

他最后那段话。

录下来了吗?

那才是真正的炸弹!

我扑到电脑前。

点开那个伪装播放器。

提示需要密码。

我输入预设的密码。

进度条读取。

画面跳出来。

正是书房。

角度完美。

陈胖子那张得意忘形的脸。

占满屏幕。

他的声音清晰传来。

“有人出大价钱…”

“要你身败名裂…”

“飞驰集团…”

“太子爷…”

一字不落。

全录下来了!

我颤抖着手。

去点发送按钮。

只要点下去。

这段视频。

会连同之前的证据包。

一起飞向李记者。

刘警官。

老周。

陈胖子完了。

飞驰集团也要地震!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鼠标的瞬间。

屏幕猛地一黑。

主机箱发出刺耳的嗡鸣。

硬盘指示灯疯狂闪烁。

然后。

彻底熄灭。

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停电了?

不。

书房灯还亮着。

只有电脑黑了。

我扑到窗边。

楼下。

陈胖子的奔驰还没走。

他靠在车门上。

正抬头望着我的窗户。

手里拿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

对我晃了晃。

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

他早就知道!

他知道我在录像!

刚才那番话!

是故意的!

是陷阱!

他算准了我会录!

他黑了电脑!

远程烧毁了我的硬盘!

我猛地回头。

书架后的摄像头。

指示灯。

也灭了。

全完了?

证据没了?

唯一的翻盘机会…

没了?

我冲向抽屉。

拿出那个藏着自动发送程序的U盘。

插在备用笔记本上。

屏幕亮起。

U盘图标出现。

我双击。

没有任何反应。

再点。

还是没反应。

我拔下U盘。

凑近看。

金属接口处。

有细微的灼痕。

物理损坏。

他连这个都防了!

备用笔记本的屏幕突然跳出提示。

“检测到外部攻击。”

“防火墙失效。”

“系统正在被入侵!”

我眼睁睁看着。

桌面上。

那个存着备份证据的文件夹。

图标一个个变灰。

然后。

消失。

回收站里。

空空如也。

我瘫坐在椅子上。

浑身冰凉。

陈胖子赢了?

飞驰集团赢了?

我就这么…

完了?

手机疯狂震动。

是李记者。

我麻木地接起。

“林远!”她声音带着哭腔。

“我的电脑!”

“被黑了!”

“刚写好的稿子!”

“还有你给我的所有证据!”

“全没了!”

“一点不剩!”

“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说…”

“万无一失吗!”

我张了张嘴。

发不出任何声音。

楼下。

陈胖子的车终于启动。

缓缓驶离。

尾灯在夜色里。

划出两道猩红的光。

像嘲笑的眼睛。

我站在窗口。

冷风灌进来。

吹得我一个激灵。

不。

还没完。

硬盘毁了。

U盘毁了。

李记者的资料也没了。

但…

还有一个人。

老周。

博物馆。

我抓起外套。

冲向门口。

必须赶在他们动手之前。

博物馆一旦撤展。

车被运走。

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电梯下行。

数字跳动。

像倒计时。

我盯着手机。

没有刘警官的消息。

他那边。

会不会也出事了?

飞驰集团…

太子爷…

陈胖子背后…

果然是座山。

电梯门开。

我冲出去。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

像丧钟。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到我面前。

车窗降下。

露出刘警官的脸。

他脸色铁青。

“上车。”

“去哪儿?”我下意识后退。

“博物馆。”他声音低沉。

“出事了。”

刘警官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子急。

“林远,你现在立刻来‘未来交通’博物馆一趟!”

他顿了顿,补充道。

“出事了。”

我捏着手机。

窗外冷风还在灌。

吹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硬盘刚被毁。

备份U盘也成了废铁。

陈胖子那张得意忘形的脸还在我眼前晃。

飞驰集团太子爷……这名字像块冰砸进我胃里。

现在博物馆又出事?

“刘警官,”我嗓子有点干,“博物馆怎么了?”

“你的车!”他语速很快,“展厅里那辆,被破坏了!”

我脑子“嗡”一声。

那辆车。

我最后的翻身仗。

唯一的实物证据。

“破坏?”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有点飘,“怎么破坏的?”

“具体不清楚,现场封锁了。”刘警官语气凝重,“你马上过来!还有……”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事……关于陈明辉的……”

陈胖子。

我打断他。

“刘警官,我刚被人黑了。”

我盯着桌上那堆电子残骸。

“所有证据,录音、视频、转账截图……全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只有电流的嘶嘶声。

“先来博物馆。”刘警官的声音沉下去,“车被破坏,这事性质变了。”

挂了电话。

我靠在冰冷的窗框上。

冷风像刀子。

刮过脸颊。

陈胖子。

还有他背后那个影子。

他们毁我电子证据还不够。

连那辆车都不放过。

那是我的命根子。

是我熬了多少夜。

画了多少稿。

一点一点从泥里挣出来的尊严。

我抓起外套。

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博物馆。

必须去。

就算只剩一堆废铁。

我也得亲眼看看。

是谁。

这么想让我死。

***

博物馆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蓝红警灯无声地旋转。

把夜色切割成碎片。

刘警官站在入口处。

脸色比夜色还沉。

他看见我。

快步走过来。

“来了?”

我点点头。

目光越过他肩膀。

望向灯火通明的展厅深处。

“情况怎么样?”我问。

“很糟。”刘警官侧身让我进去,“破坏得很彻底。”

展厅里。

一股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混着机油味。

熏得人头疼。

我的车。

那辆银灰色、流线型的未来概念车。

此刻像个被肢解的怪物。

引擎盖被粗暴地撬开。

里面线路被剪得七零八落。

驾驶舱的仪表盘被砸烂。

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最刺眼的是车身。

几道深可见底的长长划痕。

从车头一直撕裂到车尾。

像丑陋的疤痕。

覆盖了我精心设计的每一道曲线。

老周站在一旁。

脸色惨白。

嘴唇哆嗦着。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几个博物馆安保人员。

个个垂着头。

大气不敢出。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冷得不像自己的。

“闭馆后。”刘警官指着墙角的监控探头,“安保巡查没发现异常,但监控显示……”

他示意旁边一个技术警员。

警员手里拿着平板。

点开一段视频。

时间戳是今晚八点四十分。

闭馆时间。

展厅灯光调暗。

只有几盏地灯幽幽地亮着。

一个穿着博物馆统一深蓝色工作服的身影。

戴着帽子和口罩。

推着一辆清洁车。

慢慢靠近我的车。

他动作很熟练。

拿出工具。

撬。

砸。

剪。

划。

整个过程。

不到十分钟。

完成后。

他把工具扔回清洁车。

推着车。

不慌不忙地离开了镜头范围。

“查过工作人员了吗?”我问。

刘警官摇头。

“馆内所有工作人员都核对了,没有这个身形特征的。衣服和清洁车是偷的。”

“脸呢?”我盯着屏幕,“一点没拍到?”

技术警员放大画面。

那人帽檐压得很低。

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

小。

细长。

眼尾有点下垂。

“这人……”我心脏猛地一跳,“有点眼熟。”

陈胖子手下那个阿彪!

上次李记者给我的监控截图里。

他在改装厂喷漆房门口露过侧脸!

那双眼睛。

一模一样!

“你认识?”刘警官立刻捕捉到我的反应。

“陈明辉的人!”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叫阿彪!上次套牌车就是他经手的!”

刘警官眼神瞬间锐利。

“确定?”

“确定!”我指着屏幕里那双眼睛,“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刘警官立刻对着肩头的对讲机下令。

“目标锁定!陈明辉手下阿彪!立刻部署抓捕!”

命令声在空旷的展厅回荡。

老周这时候才像缓过一口气。

他踉跄着走到我身边。

看着面目全非的车。

眼圈红了。

“林工……这……这怎么办啊……”

他声音带着哭腔。

“这可是永久收藏品……我……我怎么跟上面交代……”

我拍了拍他肩膀。

目光扫过那些狰狞的伤口。

“能修吗?”

老周一愣。

随即痛苦地摇头。

“电路全毁了……结构也……这划痕太深了……修复成本太高……而且……”

他顿了顿。

声音更低。

“就算修好……也不是原来那辆车了……”

我懂他的意思。

收藏价值。

毁了。

我最后一件拿得出手的作品。

就这么毁了。

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陈胖子。

你够狠。

“监控硬盘呢?”我转向技术警员,“展厅的,还有他偷衣服、推清洁车路径上的,都调出来!他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技术警员点头。

“在拷了,原始硬盘都封存了。”

“还有,”我深吸一口气,压住翻腾的怒火,看向刘警官,“我家里被远程攻击,电脑和备份U盘全毁了。证据没了。”

刘警官眉头拧成疙瘩。

“远程攻击?”

“对,”我拿出那两块彻底报废的硬盘,“有办法恢复吗?”

技术警员接过去。

掂量了一下。

又看了看接口的焦痕。

摇头。

“物理损毁太彻底。芯片都烧穿了。除非……”

他犹豫了一下。

“除非攻击发生前,数据已经自动备份到云端?或者有同步?”

云端?

我猛地想起李记者!

她拿到那些证据后,说过一句:“我这头给你存个云端双保险!”

当时我没太在意。

“李敏!”我立刻掏出手机,“李记者!她那儿可能有备份!”

刘警官眼神一亮。

“立刻联系她!”

电话拨过去。

响了一声。

两声。

三声。

没人接。

我心头一沉。

不会连她也出事了吧?

第四声。

“喂?”

李敏的声音传来。

有点喘。

背景音嘈杂。

像是在跑。

“李敏!我是林远!”我急吼,“你之前说证据存了云端?还在吗?”

“在!”她声音陡然拔高,“我正要找你!出事了!我刚被人跟踪,差点被抢包!幸好我跑得快!我感觉他们是冲着证据来的!”

我后背一凉。

果然。

赶尽杀绝。

“备份还在?”我追问。

“在!”李敏语速飞快,“我设置了独立加密云盘,触发警报自动锁定!他们抢不到!你现在在哪?安全吗?”

“博物馆。”我说,“车被毁了。”

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那……那怎么办?”

“你手里的备份,”我看着刘警官,“可能是最后的希望了。”

“我马上发给你!”李敏很干脆,“发你邮箱?还是……”

“直接给刘警官。”我当机立断,“安全。”

我把手机递给刘警官。

刘警官接过。

快速和李敏交代了几句。

挂了电话。

他脸色依旧凝重。

但眼神里多了点东西。

“只要证据到位,”他看着我说,“陈明辉跑不了。”

“还有那个阿彪,”我补充,“抓到他,就能撬开陈胖子的嘴!”

刘警官点头。

“已经在布控了。”

老周在一旁。

听着我们的对话。

脸上的绝望稍微褪去一点。

他走到被毁的车旁。

蹲下身。

手指颤抖着。

抚过一道深深的划痕。

“这帮畜生……”他喃喃自语。

我走过去。

和他并排蹲下。

看着眼前这片狼藉。

“老周,”我说,“帮我找个技术团队。”

他抬头看我。

不解。

“什么技术团队?”

“修车的。”我盯着那些断开的线缆,砸烂的仪表,“最顶尖的。”

老周苦笑。

“林工,我刚才说了,这……”

“我知道很难。”我打断他,“但我想试试。”

我伸出手。

捡起地上一小块崩飞的仪表盘碎片。

边缘锋利。

“它是我设计的。”

我握紧那片碎片。

掌心传来刺痛。

“每一根线条,每一个零件,都在我脑子里。”

我抬起头。

看着老周。

“只要零件能找齐,图纸在我这儿。”

“我能把它复原。”

“完完整整地。”

“放回这里。”

老周怔怔地看着我。

刘警官也看过来。

展厅里很安静。

只有警用对讲机偶尔传来的电流声。

“林工……”老周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你有把握?”

“没有十足把握。”我实话实说,“但我想试试。”

我站起身。

把那块碎片放进外套口袋。

“它还没完成它的使命。”

“还没让该看的人。”

“看清楚。”

刘警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查看。

是李敏发来的加密文件包。

接收成功。

他抬起头。

看着我。

又看看那辆残骸。

“技术团队的事,馆里全力配合。”老周终于下了决心,也跟着站起来,“要人给人,要钱……我去申请!”

刘警官收起手机。

“林远。”

他叫我。

“修车的事,你只管做。”

他停顿了一下。

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抓人的事。”

“交给我。”

他转身。

大步走向展厅外。

肩章上的银色徽记。

在警灯下。

闪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

口袋里那块碎片硌着大腿。

生疼。

老周开始打电话。

联系技术团队。

联系零件供应商。

展厅里忙碌起来。

我走到那堆残骸前。

蹲下。

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车身。

划痕深处。

露出底漆下。

一点极其细微的。

银灰色反光。

那是我的签名。

蚀刻在车架内部。

没人知道的位置。

还在。

像一颗埋藏已久的火种。

我扯了扯嘴角。

陈胖子。

你以为这就完了?

游戏。

才刚开始。

我蹲在车旁边。

手指摸着被撬开的引擎盖。

那帮孙子下手真他妈狠。

转向柱被锯断。

车门铰链直接拿液压钳剪的。

座椅被泼了不知道什么鬼化学药剂。

连轮胎都给我扎成了筛子。

这哪是破坏。

这是要这车从世界上消失。

老周站在我后面。

他递过来一杯水。

我没接。

“监控很清楚。”老周声音有点哑,“阿彪,飞驰集团陈明辉的贴身保镖。”

我嗯了一声。

眼睛没离开那堆废铁。

“安保公司有内鬼。”老周补了一句,“正在查。”

我站起来。

膝盖嘎嘣响。

“能修吗?”

老周愣了一下。

“这…几乎等于重新造一辆。原厂模具早没了,零件都是当年手工打磨的…”

“那就重新造。”我打断他,“图纸在我脑子里。”

老周盯着我看了几秒。

“行。”他掏出手机,“我给你找最好的团队。”

我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老周在后面喊。

“找点东西。”

***

李记者在博物馆后门等我。

她裹着风衣。

手里捏着个银色U盘。

“云端备份。”她塞给我,“安全锁定状态,得等风控解除。”

我掂了掂U盘。

冰凉的。

“多久?”

“快的话三天。”李记者压低声音,“陈明辉那边在活动,想把阿彪弄出去。”

我笑了。

“他弄不出去。”

李记者挑眉。

“刘警官接手了。”我把U盘揣进兜,“物证科那帮人,最恨别人毁证据。”

李记者眼睛亮起来。

“够他喝一壶的。”

“不止。”我看向马路对面。

一辆黑色奔驰刚停下。

陈胖子钻出来。

腆着肚子。

脸上堆着笑。

“兄弟!”他老远就喊,“听说你车出事了?人没事吧?”

我站着没动。

李记者翻了个白眼。

“这戏精。”

陈胖子小跑过来。

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我刚从国外回来,一下飞机就听说这事。”他喘着气,“哪个王八蛋干的?我帮你找人!”

我看着他。

不说话。

陈胖子笑容有点僵。

“真不是我说你。”他掏出手帕擦汗,“那破车放博物馆干嘛?招贼啊!”

李记者噗嗤笑出声。

“陈总说得对。”她故意点头,“是该放保险库。”

陈胖子脸皮抽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他凑近我,“这事闹大了不好,要不我赔你辆新的?最新款跑车,比你这…”

“陈明辉。”我打断他。

陈胖子一哆嗦。

“你儿子叫阿彪去自首了没?”我问。

陈胖子脸唰的白了。

“什…什么阿彪?我不认识…”

“监控拍得挺清楚的。”李记者插嘴,“要我发你一份吗?”

陈胖子后退半步。

“你们…你们这是诬陷!”他声音发颤,“我儿子是正经商人!”

“正经商人养打手?”我往前一步,“还带着液压钳?”

陈胖子嘴唇发抖。

“你…你别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告啊。”我掏出手机,“要不要我现在打给刘警官?他应该挺想跟你聊聊的。”

陈胖子像被烫了似的。

“疯子!”他扭头就往奔驰跑,“你们都是疯子!”

车门砰地关上。

逃命似的开走了。

李记者吹了声口哨。

“这就吓跑了?”

我盯着车尾灯。

“他心虚了。”

“接下来呢?”李记者问。

“等。”

“等什么?”

“等鱼咬钩。”

***

技术团队下午就到了。

五个人。

领头的姓吴。

戴眼镜。

话少。

“给我七天。”他摸着车架,“能复原八成。”

“九成。”我说。

吴工推了推眼镜。

“材料…”

“钱不是问题。”老周抢着说,“用最好的。”

吴工点头。

“要个助手。”他看向我,“懂这车的人。”

“我。”我说。

老周皱眉。

“你身体…”

“死不了。”我抓起工具箱,“开始吧。”

***

第一个通宵。

拆解残骸。

吴工团队负责结构件。

我处理电路板。

腐蚀太严重。

主控芯片烧得发黑。

“这得换。”吴工说。

“换不了。”我拿镊子挑开涂层,“定制芯片,厂家早倒闭了。”

“那怎么办?”

“重写。”

吴工愣住。

“这芯片有十三层逻辑…”

“我知道。”我打开示波器,“当年我写的。”

吴工不说话了。

埋头干活。

天亮时。

我站起来。

眼前发黑。

扶着墙才没倒。

“你去睡会儿。”吴工说。

“还差一点。”

老周提着早餐进来。

“刘警官那边有消息了。”他把豆浆塞我手里,“阿彪在邻省被抓了。”

我吸了口豆浆。

甜的。

“他招了没?”

“嘴硬。”老周摇头,“说是个人恩怨。”

我笑了。

“陈胖子教的。”

“还有个事。”老周压低声音,“陈明辉在抛售股票。”

李记者从门外闪进来。

“不止。”她划着平板,“他名下三个空壳公司都在注销。”

吴工突然抬头。

“这车当年申报过专利吧?”

我点头。

“能查申报记录吗?”吴工指着中控台,“这里有组编号,像是后期刻上去的。”

我凑过去。

转向柱根部。

很浅的刻痕。

“L.Y.0317…”吴工念出来。

我心脏猛地一跳。

“怎么了?”老周问。

“这是我生日。”我摸出手机,“三月十七。”

李记者凑过来拍照。

“什么意思?出厂日期?”

“不是。”我翻出申报材料照片,“专利申报日是四月二号。”

老周反应过来。

“有人提前接触过这辆车!”

吴工用放大镜细看。

“手工刻的。工具应该是…锥子?”

我盯着那行小字。

突然想起件事。

“陈胖子他爸。”我说,“当年是厂里质检主管。”

所有人都静了。

李记者最先跳起来。

“他有机会接触样车!”

“不止。”我翻出手机相册,“专利公示前一周,他请了病假。”

老周倒抽一口气。

“他偷了设计?”

“更糟。”我放大照片,“你们看这里。”

专利申请书角落。

有个模糊的签名。

“陈…”李记者眯着眼,“陈卫华?陈胖子他爸!”

吴工啪地放下工具。

“剽窃?”

“是偷窃。”我纠正,“他拆过我的车。”

李记者已经开始打字。

“大新闻啊!飞驰集团创始人…”

“没证据。”老周按住她,“光凭签名和刻字不够。”

我走到残骸前。

“证据在这。”

吴工皱眉。

“都毁成这样了…”

“帮我拆开左前轮悬架。”我说。

***

切割机嗡嗡响。

悬架轴承被取下来。

厚厚一层油泥。

“清洗。”我说。

吴工团队动作很快。

超声波清洗机嗡嗡作响。

轴承出来时。

锃亮。

“这里。”我指着内侧凹槽。

极小的金属片。

嵌在缝隙里。

“这是什么?”李记者凑近拍。

“RFID芯片。”我捏着镊子,“当年防窃设计的。”

老周瞪大眼睛。

“你装的?”

“偷偷装的。”我笑了,“怕被人偷数据。”

吴工接过去扫描。

“有编号!LY0317A!”

李记者欢呼一声。

“能证明车是你的了!”

“不止。”我看向老周,“芯片能记录拆卸记录。”

老周呼吸都停了。

“你是说…”

“最后一次非法拆卸时间。”我调出手机软件,“看。”

屏幕上弹出数据。

【非法拆卸:2015年4月1日 03:17】

李记者尖叫。

“专利公示前一天!”

老周手在抖。

“陈卫华…”

我保存数据。

“备份发你邮箱了。”

手机突然震动。

刘警官来电。

“阿彪松口了。”他声音带着疲惫,“指认陈明辉。”

我开了免提。

“他说了什么?”

“陈明辉让他毁车。”刘警官顿了顿,“还说…要彻底毁了你。”

李记者猛戳录音键。

“有证据吗?”

“转账记录。”刘警官说,“从陈明辉海外账户走的。”

老周一拳砸在桌上。

“畜生!”

“不止。”刘警官声音更沉,“他提到个旧事。”

“什么?”

“十五年前。”刘警官一字一句,“陈卫华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我手机差点没拿稳。

“你说什么?”

“车祸档案我调出来了。”刘警官说,“当年鉴定是刹车失灵,但…”

“但什么?”

“阿彪说,陈明辉提过一句。”刘警官压低声音,“说老爷子当年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

我后背发凉。

“关于我的车?”

“可能。”刘警官叹气,“可惜死无对证。”

我看向悬架上那枚芯片。

“未必。”

“什么意思?”

“明天早上。”我说,“博物馆见。”

挂了电话。

李记者凑过来。

“有猛料?”

“帮我查个人。”我调出陈卫华档案,“他车祸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李记者记下名字。

“包在我身上。”

老周拍我肩膀。

“先去休息。”

我摇头。

“活没干完。”

吴工举着新零件过来。

“转向柱好了。”

我接过。

冰凉。

沉甸甸的。

“继续。”

***

第三天。

李记者顶着黑眼圈冲进车间。

“找到了!”她举着平板,“陈卫华车祸前一小时,见过这个人!”

照片上是个老头。

满脸褶子。

坐在修车铺门口。

“王福生。”李记者喘着气,“当年厂里的老师傅!”

我眯起眼。

“地址?”

“邻市。”李记者划着地图,“现在开汽修店。”

我脱掉手套。

“走。”

老周追出来。

“车还没修好!”

“回来继续。”我拉开车门。

李记者跳上副驾。

“你确定要现在去?”

“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

一辆黑色SUV跟了上来。

车灯刺破黑暗。

后视镜里那辆黑车还跟着。

不远不近。

像块甩不掉的膏药。

我猛打方向盘。

轮胎蹭着隔离带发出尖叫。

急转入一条窄路。

坑洼颠得底盘哐哐响。

黑车没跟进来。

停在了路口。

像个沉默的警告。

手机导航显示离王师傅的汽修厂还有三公里。

可地图突然卡死。

信号格空了。

这路段不该没信号。

我拍了下手机。

没反应。

绝对有人动了手脚。

掉头绕回大路。

黑车早没了影。

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还在。

黏在后颈上。

我拨李记者电话。

忙音。

再打。

通了。

她那边风声很大:“你到了没?王师傅家灯黑着,邻居说他三天没开门了!”

心往下沉。

“有人跟踪我。”

我盯着后视镜。

“车牌拍到了吗?”她语速飞快。

“太暗,看不清。”

“听着,别去汽修厂了。”李记者声音压低,“我刚挖到个新料,陈胖子他爸…当年那车祸,结案报告写的是司机操作不当,但有个目击者看见现场有第二辆车!”

方向盘被我攥得死紧。

“谁?”

“不清楚,档案就一行字‘匿名证人拒露面’。”她喘了口气,“但刘警官刚托人给我递话,说陈胖子的人也在找王师傅。”

电话突然断掉。

忙音嘟嘟响。

不是信号问题。

是电量耗尽。

插在点烟器上的充电头不知什么时候松了。

我使劲按回去。

屏幕亮起1%的红字。

这巧合太他妈刻意。

掉头往市区开。

得先找个安全地方。

电台滋滋响。

本地新闻在播我的事。

“博物馆剽窃风波反转,原创设计师提交关键证据…”

主持人声音平稳。

但底下暗流汹涌。

陈胖子现在肯定像热锅蚂蚁。

他怕的不只是毁车栽赃。

是十五年前那场“意外”。

如果他爸真是因为发现剽窃被灭口…

那现在轮到他了。

车拐进24小时加油站。

亮得刺眼。

我靠边停下。

拔钥匙的手有点抖。

不是怕。

是火憋得太旺。

便利店玻璃门反着光。

我看见自己影子。

还有身后。

加油站出口。

那辆黑车又出现了。

安静地停在阴影里。

我推门进店。

冷气扑脸。

要了瓶冰水。

柜员是个小姑娘。

刷手机头也不抬。

玻璃门外。

黑车的驾驶座下来个人。

帽子压得很低。

径直朝我走来。

我拧开瓶盖。

冰水灌进喉咙。

他推门。

风铃叮当响。

我往货架后面挪。

眼角瞟着门外。

我的车孤零零停在灯下。

那人没看我。

抓了包烟结账。

硬币扔在柜台当啷响。

转身出门。

走回黑车。

没发动。

就停着。

我摸出最后十块钱。

买了个充电宝。

线插上。

手机嗡一声复活。

几十条消息炸进来。

陈胖子的未接来电排在最上面。

还有条陌生短信:“别找了,王师傅不在你能去的地方。”

手指冻在屏幕上。

冰水顺着瓶身往下淌。

湿了掌心。

李记者的电话突然拨进来。

我秒接。

“王师傅的老婆刚联系我了!”她嗓子发干,“说昨晚有人砸他们家窗户,留了句话…”

“说什么?”

“再乱说话,你老公的腿就别要了。”

便利店玻璃映着我的脸。

有点扭曲。

货架上的泡面红得刺眼。

“你现在在哪?”李记者问。

“加油站。”

“地址发我,我叫人…”

“不用。”我打断她,“他们不敢在这儿动手。”

黑车的尾灯突然亮了。

倒出阴影。

开上大路。

汇入车流。

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捏扁空水瓶。

扔进垃圾桶。

铝皮哐当一声。

该动身了。

王师傅不在汽修厂。

但有人知道他在哪。

那条匿名短信。

像根钩子。

等我咬。

发动车子。

空调出风口喷出灰尘味。

手机充到15%。

我点开短信回复框。

打字:“你们要什么?”

光标闪烁。

像心跳。

对方正在输入…

又停下。

三秒后。

新消息弹出。

“你车库里那箱东西。”

血冲上耳朵。

车库。

那箱…

尘封的设计草图。

陈卫华死前一个月寄给我的。

说是“纪念品”。

我一直没敢打开。

手机又震。

还是那个号码。

“天亮前放西山三号垃圾站。别报警。否则王师傅的命就挂你手上。”

路灯的光晕在挡风玻璃上流淌。

我踩下油门。

车滑进夜色。

他们终于露出獠牙了。

那箱子里。

一定藏着撕开十五年前血口的刀。

方向盘在我手里像块烧红的烙铁。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SUV像条甩不掉的影子。

我手心全是汗。

李记者电话里声音压得极低:“王师傅住城西汽配城后头的棚户区,门牌号我发你了。这人胆小,当年车祸后拿了笔钱就躲起来了,嘴紧得很。”

“你确定他肯开口?”

“钱。”李记者干脆利落,“我托人递过话,他松口了,说给够钱就告诉你当年修车时看见的东西。但动作要快,我这边感觉有人也在摸他这条线。”

挂了电话,我油门踩得更深。

城西汽配城像个巨大的钢铁迷宫,空气里全是机油和铁锈的混合味儿。

我把车甩进一条堆满废旧轮胎的窄巷。

下车,锁门,快步钻进货架林立的配件区。

眼角余光扫过入口。

那辆黑SUV果然跟丢了,慢吞吞地滑过去,像只没头苍蝇。

我绕到后墙。

一片低矮的棚户区紧贴着汽配城的后墙根,违建挤着违建,电线在头顶乱麻似的缠着。

王师傅家的门牌锈得几乎看不清。

敲门。

里面一阵窸窸窣窣,门拉开条缝。

一张脸探出来,五十来岁,眼皮耷拉着,看人先瞟地面。

“王师傅?”我问。

他喉咙里咕噜一声,算是答应。

“李记者介绍的。”我直接亮出手机,短信界面在他眼前晃了下。

他眼神飞快地扫过屏幕,又落回我脸上,带着警惕和算计。

“进来说。”他让开身。

屋子小得转不开身,一张破沙发占了大半,桌上堆着吃剩的泡面盒。

我站着没坐。

“钱呢?”他开门见山,手指搓了搓。

我掏出准备好的信封,厚厚一沓。

他没接,盯着我:“先说什么事。”

“十五年前,环城高速出口,一辆黑色奔驰S600,车头撞烂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修过那辆车。”

他眼皮猛地一跳。

“过去太久了,谁记得清……”

“你记得。”我把信封往前推了推,“修车厂老板老胡头是你远房表哥,车是他半夜拖回来的,活是你干的。车撞成那样,里面的人呢?”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开始飘。

“人……人当时就没了。”

“没了?”我逼近一步,“没了是什么意思?当场死亡?还是送医院没救过来?”

“我……我只管修车壳子,哪知道那么多!”他嗓门突然大了点,又心虚地压低,“反正拖来的时候,车里没人。老胡头说,人当场就没了,拉走了。”

“谁拉走的?”

“我哪知道!交警?救护车?反正不是我!”他烦躁地摆手。

“车撞成那样,”我放缓语气,“你修车的时候,就没看见点特别的?比如……车里有什么东西?血迹?碎片?或者……行车记录仪的卡?”

他身体僵了一下。

“都说了过去太久了!修车嘛,换钣金,补腻子,喷漆……都是按流程走,能有什么特别的!”

“王师傅,”我把信封又往前推了半寸,“那辆车,是飞驰集团老总陈卫华的。”

他像被针扎了,猛地抬头,瞳孔缩紧。

“你……”

“陈卫华死得不明不白,现在有人想把这案子彻底捂死。”我盯着他,“你当年看到的,可能就是捂死这案子的那块布。”

他额头开始冒汗,手指神经质地抠着沙发破皮的地方。

屋子里只有旧冰箱嗡嗡的电流声。

“我……我就一修车的。”他声音发干,“惹不起。”

“没人让你惹谁。”我把信封轻轻放在油腻的桌面上,“你就告诉我,修车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样就行。”

他盯着那信封,喉结上下滚动。

过了足足一分钟。

他像是下了决心,猛地抓起信封揣进怀里,动作快得生怕我反悔。

“车……撞得是狠。”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人听见,“驾驶座那边,A柱都变形了,玻璃全碎。但……血迹不对。”

“怎么不对?”

“太少。”他舔了舔嘴唇,“驾驶座安全带卡扣上有血,方向盘上有一点,仪表台溅了几滴……就没了。不像……不像撞得那么狠该有的量。”

我心头一紧:“副驾呢?”

“副驾更干净。”他摇头,“就碎玻璃,没血。”

“后备箱检查过吗?”

“钣金都烂了,后备箱盖都变形了,锁死了,打不开。老胡头说不让动,只修外面看得见的地方。”他回忆着,“后来……后来过了几天,来了几个人,把车拖走了。再没送回来过。”

“那几个人什么样?”

“不认得,穿得挺普通,开辆小货车。”他努力想着,“领头那个……手挺白,不像干粗活的。”

陈明辉?

不,那时候他还小。

是他妈?

还是……陈胖子?

线索像一团乱麻。

“还有别的吗?”我问。

他摇头:“没了,真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钱我收了,这事跟我再没关系!”

他几乎是把我推出门的。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

我站在狭窄的过道里,棚户区特有的潮湿霉味钻进鼻子。

血迹太少。

副驾没血。

后备箱没打开过,后来被人拖走。

这和陈明辉他妈说的“车祸去世”对不上。

如果陈卫华当时没在驾驶座上……

或者,他根本就没在那辆车上?

后背突然一阵发凉。

巷子口,那辆消失的黑SUV,又幽灵似的冒了出来。

车头正对着我。

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它停在那儿,一动不动。

像在等我。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转身,快步钻进另一条更窄的岔路。

身后传来引擎的低吼。

它跟上来了。

前面是死胡同。

一堆建筑垃圾堵住了去路。

我猛地转身。

黑SUV已经堵住了巷口。

车门打开。

下来两个人。

不是阿彪那种肌肉保镖。

两个精瘦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夹克,眼神像刀子。

没废话。

其中一个直接冲我过来,伸手就抓我胳膊。

动作快,狠,准。

是练过的。

我侧身躲开第一抓。

他“咦”了一声,似乎有点意外。

另一个人也围了上来。

“陈明辉派你们来的?”我背靠着冰冷的砖墙,盯着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没吭声。

但动作更紧了。

一个锁我喉,一个扫我下盘。

配合默契。

我矮身,肩膀硬扛了那记扫腿,同时肘部狠狠往后顶。

撞在锁喉那人的软肋上。

他闷哼一声,手上力道松了。

我趁机挣脱,往旁边垃圾堆里一滚。

碎砖头、烂木板硌得生疼。

两人立刻扑上来。

其中一个手里多了根甩棍。

银光一闪。

我抓起半截锈水管格挡。

“当”一声脆响。

虎口震得发麻。

他们不是来抓我的。

是来下死手的。

陈明辉疯了?

他敢在光天化日下……

念头还没转完。

巷子口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

两个杀手动作一滞。

警笛声越来越响。

不是路过。

是冲着这里来的。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收棍。

转身。

跳上车。

黑SUV倒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叫,猛地一甩尾,消失在巷口。

我撑着水管站起来,喘着粗气。

胳膊被甩棍擦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警车没进来。

巷子太窄。

但我听见了刹车声。

还有人快步跑过来的声音。

“里面的人!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

刘警官穿着便服,带着两个年轻警员,出现在巷口。

他看着我,又看看满地狼藉,眉头皱紧。

“怎么回事?”他问。

我扔掉水管,拍了拍身上的灰。

“陈明辉的人。”我喘匀了气,“灭口。”

刘警官脸色沉了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跑这儿来?”

“找王师傅。”我没瞒他。

“找到了?”

“嗯。”我点头,“他说,当年那辆奔驰里,血迹少得不对劲。”

刘警官眼神锐利起来:“你确定?”

“他收了钱,没必要撒谎。”我看着刘警官,“陈卫华,可能根本不在那辆车上。”

刘警官沉默了几秒。

“先离开这儿。”他说,“那辆黑车,我记下车牌了。回去就查。”

他示意我跟他走。

上了他的车,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

“去哪?”我问。

“局里。”他发动车子,“你刚才说的,得录个正式笔录。”

车子开出棚户区。

我看着窗外掠过的杂乱街景。

“刘警官,”我突然问,“十五年前那案子,现场勘查报告里,没提血迹的事?”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报告……很干净。”他声音有点涩,“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提前打扫过。”

我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谁负责的现场?”

“老张。退休了。”刘警官顿了顿,“前年……中风了,话都说不利索。”

死无对证?

车子开进分局大院。

刚下车。

手机响了。

李记者。

我接起来。

“你那边怎么样?见到人了吗?”她语速很快。

“见到了。”我走到一边,“有点收获。但被人盯上了,差点动手。”

“你没事吧?”她声音一紧。

“没事。刘警官正好赶到。”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随即语气又兴奋起来,“我这有大发现!当年处理陈卫华‘遗体’的那家殡仪馆,档案员偷偷给我复印了一份火化登记表!”

“有什么问题?”

“经办人签字!”李记者几乎在喊,“不是殡仪馆的人!是个代签的!名字叫赵志强!这人我查了,是陈明辉他妈娘家的一个远房表弟!十五年前,在飞驰集团车队当司机!”

我脑子“嗡”的一声。

遗体火化。

代签。

陈家的司机。

“还有!”李记者声音发颤,“赵志强,五年前……酒后驾车,掉河里淹死了!”

死了。

又死了。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证据呢?”我问。

“复印件在我手上!还有当年经手的殡仪馆老员工的口述录音!他怕被报复,只敢偷偷说!”李记者飞快地说,“这东西,够炸吗?”

够。

太够了。

这不仅仅是车祸。

这是一场提前策划好的谋杀。

陈卫华发现了剽窃,想揭穿。

然后,他就“被车祸”了。

“尸体”被迅速处理。

火化登记,由陈明辉母亲娘家的人代签。

真正的遗体,或许早就……

我不敢想下去。

“原件一定要保护好。”我声音发沉。

“放心!锁在我银行保险箱!”李记者说,“现在怎么办?直接曝?”

“先别急。”我看着不远处的分局大楼,“等我出来。我们得把这事,钉死。”

挂了电话。

刘警官站在台阶上等我。

“谁的电话?”他问。

“李记者。”我走过去,“她挖到个猛料。”

我把火化登记表代签的事说了。

刘警官听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摸出烟,点了根,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里,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小子,”他吐出一口烟,“你这篓子,捅破天了。”

我笑了笑。

“天早该捅破了。”

他扔了烟头,用脚碾灭。

“行。”他拍拍我肩膀,“进去。把你知道的,都倒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这次,我站你这边。”

我跟着他走进大楼。

走廊灯光惨白。

我知道。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陈明辉他妈,还有背后可能更大的人……

不会坐以待毙。

我捏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里面存着李记者发来的火化登记表照片。

还有王师傅那颤抖的声音。

“血迹太少……”

这每一句话。

都是射向那个腐烂真相的子弹。

我抬起头。

前面,笔录室的门开了。

我攥着那个沉甸甸的硬纸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箱子里装着的,是老陈——陈卫华——最后的设计草图。

那是他生命最后时光的凝结。

也是撕开陈明辉和他妈那层伪善画皮的尖刀。

刘警官站在我对面,眼神复杂。

不再是之前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漠,也不是后来被证据打脸后的尴尬。

是一种紧绷的,带着点审视,又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锐利。

他刚说完那句话。

“物证科的人已经快到了。”

会议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走廊的灯光斜切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冷白的光带。

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旧文件混合的味道。

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一下,又一下。

敲在人心上。

就在这时。

一阵突兀的皮鞋踩踏瓷砖的脆响,由远及近。

哒、哒、哒。

每一步都踏在节奏点上。

不紧不慢。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一个穿着笔挺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瘦高个。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没什么温度。

他身后半步,跟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小伙,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表情有点局促。

瘦高个的目光像探照灯,先扫过刘警官,然后落在我身上。

最后,精准地钉在我手里那个硬纸箱上。

他嘴角往上提了提。

不是笑。

更像是一种确认。

“刘队。”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带着职业化的圆滑,“辛苦了。”

刘警官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张律师?”

“受委托人的全权委托。”张律师从年轻警员手里接过文件夹,打开,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我来处理陈卫华先生遗物的相关事宜。”

他把几份文件推到刘警官面前。

“这是陈卫华先生生前的财产清单公证件。”

“这是陈明辉先生作为唯一合法继承人的身份证明及授权委托书。”

“以及,”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这位先生未经允许,擅自取走陈卫华先生遗留在其私人车库内的物品,涉嫌侵犯私人财产权。我的委托人要求立刻归还。”

刘警官拿起文件,快速地翻看着。

纸张哗哗作响。

张律师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镜片反着光。“先生,麻烦您,把不属于您的东西,交出来。”

他伸出手。

手掌宽大,手指修长。

摊开在我面前。

像一张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网。

会议室里的空气更沉了。

刘警官放下文件,看着我,没说话。

但他眼神里的那点期待,被一层更深的凝重取代了。

压力。

无形的压力。

像粘稠的胶水,裹住了这间不大的会议室。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箱子。

粗糙的硬纸板表面。

里面是无数张发黄的纸。

上面是老陈的梦想。

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也是陈明辉和他妈急于抹杀的罪证。

我抬起头,迎上张律师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东西,是我从自己租的车库里找到的。”我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车库,我付了租金。里面的东西,在租约期内,我有保管权。这东西,不是偷的,不是抢的。”

张律师嘴角那点弧度消失了。

“保管权?”他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嘲弄,“先生,法律上,您所谓的‘保管权’,在真正的物权所有人提出主张时,是无效的。我建议您不要试图用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拖延时间。这对您没有好处。”

他往前微微倾身。

“或者,您是想等物证科的人来了,让他们从您手里‘保管’走?”

赤裸裸的威胁。

带着律师特有的那种“依法办事”的冰冷。

刘警官插话了,声音有点沉。“张律师,程序上……”

张律师立刻转向他,语气缓和了些,但依然强势。“刘队,程序上,这是明确的物权纠纷。警方介入调查刑事案件,但无权扣留公民的合法私人财产。更何况,”他瞥了我一眼,“这位先生并非案件当事人,他手中的物品,与您正在调查的案子,恐怕并无直接关联。我的委托人只是要求拿回属于自己父亲的遗物,这要求合情、合理、合法。”

他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像三颗钉子,钉在桌面上。

刘警官沉默了。

他看向我。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东西,你保不住。

硬扛,只会让自己更被动。

我盯着张律师那只摊开的手。

又看看刘警官。

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撞击着。

不是害怕。

是憋屈。

是那种明明握住了真相的尾巴,却要被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硬生生夺走的愤怒。

车库钥匙在我口袋里。

上面还带着我的体温。

老陈把钥匙给我的时候,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这地方,以后归你折腾了。图纸都在里面,你没事多看看。”

他以为他还有时间。

他以为他的心血能传下去。

可最后,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现在。

他留下的东西。

要被那个害死他的人的儿子。

名正言顺地拿走。

抹掉。

毁掉。

像从未存在过。

我的手心在出汗。

箱子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墙上的挂钟。

滴答。

滴答。

像在倒数。

刘警官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向张律师,又看看我。

终于开口。

“东西,先给他。”

他的声音不高。

但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度。

张律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只摊开的手,又往前递了半分。

刘警官的目光转向我。

带着一种复杂的警告。

“你拿着,不合适。”

我懂了。

硬留。

留不住。

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们有一万种“合法”的手段把东西拿走。

甚至可能给我扣个妨碍调查的帽子。

我盯着那只手。

盯着张律师镜片后那双冰冷的眼睛。

然后。

我慢慢地把手里的硬纸箱。

放在了桌上。

推过去。

动作很慢。

箱子底摩擦着桌面。

发出沙沙的轻响。

张律师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像是满意。

又像是嘲讽。

他伸手。

指尖就要碰到箱子边缘。

就在这时。

物证科的人到了。

两个穿着制服的技术警员出现在门口。

手里拎着箱子。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目光扫过会议室,落在桌上的硬纸箱上,又看向刘警官。

“刘队?”

刘警官抬手示意他们稍等。

张律师的手已经抓住了箱子。

他拎了起来。

动作很稳。

“感谢配合。”他对着刘警官点点头,又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像看一个不值一提的小障碍,“后续如果有需要,我的委托人会依法配合警方调查。”

说完。

他拎着箱子。

转身。

皮鞋声再次响起。

哒、哒、哒。

不紧不慢。

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个年轻警员也跟着走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刘警官,和两个物证科的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张律师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味。

刘警官看着门口的方向,脸色很难看。

他摸出烟,想点。

又烦躁地塞了回去。

他转向物证科的人。

“刚才那箱子,里面是设计图纸。陈卫华的遗物。被陈明辉的律师拿走了。”

年纪大点的警员点点头。“看到了。按程序,我们确实无权扣留。”

刘警官骂了句脏话。

声音很低。

但那股憋闷的怒火,压不住。

他转向我。

“你刚才说,那箱子里是什么?”

我看着空荡荡的桌面。

刚才箱子放那儿的地方。

“草图。”我说,“老陈出事前在弄的东西。他跟我说过,这东西,能改,能变,能用在新的底盘上。很重要。”

刘警官眼神一凛。“你确定?”

“他亲口说的。”

刘警官沉默了几秒。

猛地转向物证科的人。

“那辆事故车!那辆奔驰!底盘!查过没有?”

两个警员对视一眼。

年轻的那个开口:“刘队,那车烧得太厉害了,后来又被当废铁处理了。我们接手的时候,就剩个架子。底盘……变形严重。技术组做过基础勘查,报告里写了,没发现明显外力破坏痕迹,符合高速撞击后起火的特征。”

“再去查!”刘警官声音拔高了,“把报告给我翻出来!重点看底盘!特别是悬挂、传动轴连接点!给我一寸一寸地看!”

物证科的人被他突然的爆发弄得有点懵。

但还是点头。“是,刘队。”

他们匆匆走了。

会议室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

刘警官来回踱了两步。

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他猛地停下。

盯着我。

“你刚才为什么不硬扛?”他问,眼神锐利,“扛到物证科的人来?”

我看着他。

“扛有用吗?”我反问,“那个律师,准备充分。文件齐全。硬扛,他下一步就会报警,告我侵占。到时候,东西还是会被拿走。而我,会被拖进去。浪费时间。”

刘警官没说话。

但眼神里的烦躁稍微退下去一点。

“你倒是冷静。”他哼了一声。

“东西被他拿走,”我看着门口,“不是结束。”

刘警官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他拿走的,是‘东西’。”我说,“不是‘证据’。”

刘警官眼神一动。

“那箱子里,每一张图纸,我都拍了照。”我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滑到最新几张,递给他,“高清的。每一页,每一个标注,每一个日期戳。”

照片很清晰。

发黄的纸张。

铅笔的痕迹。

蓝色的日期印章。

还有图纸右下角,那个独特的,老陈习惯性画上去的,像闪电又像翅膀的签名。

刘警官一张张翻着。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眼神越来越亮。

“日期……对得上吗?”他抬头问我。

“老陈出事是十五年前五月三号凌晨。”我说,“最后一张图纸的日期戳,是五月二号下午四点。他出事前几个小时画的。”

刘警官盯着那张图纸的照片。

一个复杂的传动结构。

旁边用铅笔写着几个潦草的字。

“试试……新……材料……轻……强……”

最后一个字没写完。

笔迹就断了。

像被人生生掐断。

刘警官沉默了。

他把手机还给我。

“这东西,你什么时候拍的?”

“找到箱子的时候。”我说,“车库没灯,我用手机闪光灯拍的。”

刘警官点点头。

“这东西,现在成了烫手山芋。”他看着我说,“陈明辉母子,知道这东西在律师手里。他们以为安全了。但律师,未必可靠。”

“律师拿了钱办事。”我说,“但他也怕惹上麻烦。尤其是,如果他知道这东西可能和命案有关。”

刘警官眼神一闪。

“你下一步想干什么?”

“等。”我说。

“等什么?”

“等他们自己乱。”

刘警官盯着我看了几秒。

忽然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

是一种带着点狠劲的笑。

“行。”他说,“我这边也会抓紧。物证科那边,我会盯着。那辆车的底盘,一定有问题。”

他看了看表。

“天快亮了。你先回去。保持联系。”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

“自己小心点。陈明辉,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点点头。

走出会议室。

走廊里灯光惨白。

尽头窗户外面,天边已经泛起一丝灰白。

一夜快过去了。

我走出警局大门。

凌晨的风吹在脸上。

冰冷。

带着点尘土的味道。

街上空荡荡的。

偶尔有早班的环卫车开过。

我站在台阶上。

摸出烟。

点上。

深吸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冲进肺里。

稍微压住了那股翻腾的寒意。

张律师。

陈明辉。

那箱被拿走的图纸。

还有刘警官最后那句话。

自己小心点。

是啊。

暴风雨前的平静。

往往最危险。

我走到路边。

准备拦辆车。

就在这时。

手机震了一下。

不是电话。

是短信。

一个陌生号码。

点开。

只有一句话。

“加油站,好玩吗?下次,没这么好运了。”

没有落款。

我盯着屏幕。

手指有点凉。

加油站。

那辆突然冲出来的黑车。

刺眼的灯光。

尖锐的刹车声。

还有那个差点撞上我的瞬间。

有人看见了。

不是巧合。

是警告。

我抬起头。

街对面。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阴影里。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

看不清里面。

但车头。

正对着我的方向。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疼。

那条短信就几个字:

“箱子交出来,命留下。”

号码是乱码,查都没法查。

我拇指悬在删除键上,最后没按。

留着。

得留着。

抬头,那辆黑车还在。

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黏在两条街外。

机场高速下来的车流里,它慢得扎眼。

我拖着箱子,拐进旁边一家便利店。

玻璃门反光,能看见黑车在路口停下。

没熄火。

驾驶座的人影模糊,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我拿了瓶水,拧开灌了两口。

冰水滑进喉咙,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陈明辉他妈急了。

箱子被姓张的律师拿走才多久?

一个小时?顶天了。

这就急着要我的命?

哈。

我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划拉。

停在“李记者”的名字上。

拨号。

响了五声才接。

背景音嘈杂,像是在什么活动现场。

“喂?大设计师,又有猛料?”她声音带笑,还喘着气。

“差点没命算不算猛料?”我说。

那头笑声戛然而止。

“位置发我。”她声音压低了,很干脆。

我挂了电话,共享实时位置。

然后,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老周。

“周老师,我被人盯上了。”我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你现在在哪?”老周的声音很稳,听不出情绪。

“机场辅路,便民超市门口。”

“别动。等我电话。”

电话断了。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

货架上拿了个最便宜的面包,撕开包装,慢慢嚼。

眼睛盯着玻璃门外。

黑车还停在那儿。

像在等什么。

面包干得噎人。

我拧开水瓶,又灌了一口。

水还没咽下去,手机震了。

老周发来的短信。

一个车牌号。

后面跟着一句:

“开这车的人,姓赵,自己人。信得过。”

我抬眼。

一辆银灰色的网约车打着双闪,滑到便利店门口。

驾驶座车窗降下。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国字脸,平头。

他看我一眼,又低头看看手机,像是在确认订单。

“尾号 7788?”他问。

我拉开车门,把箱子塞进后座,自己也坐进去。

“对。”

车子起步,汇入车流。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那辆黑车也跟着动了。

像条闻到腥味的鲨鱼。

“师傅,”我身体前倾,靠近驾驶座,“后面有辆车,黑色的,车牌尾号 3L6,跟了我们两条街了。”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嗬,狗鼻子挺灵。”他哼了一声,语气居然有点乐,“坐稳了。”

他没加速。

反而松了点油门,让车速慢下来。

右手在车载屏幕上划拉几下,调出导航。

“咱不按导航走。”他说,“给您绕点清净路。”

方向盘一打,车子猛地扎进旁边一条辅路。

黑车反应慢了半拍,也跟着拐进来。

辅路窄,车少。

大叔开得不紧不慢,时不时瞟一眼后视镜。

黑车不远不近地吊着。

“师傅,您这绕路…平台不扣钱?”我找了个话题,想分散点注意力。

“嗨,这单特殊,朋友介绍的。”大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再说了,扣钱也比丢命强,对吧?”

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我靠回椅背,没接话。

手心有点潮。

车子七拐八绕,开进一片老城区。

胡同窄得像肠子。

两边都是低矮的居民楼,晾衣杆横七竖八,挂满了衣服。

大叔技术不错,车子在巷子里钻得游刃有余。

后面的黑车明显吃力了。

跟得越来越近,好几次差点剐蹭到墙皮。

“快到了。”大叔说了一句,没头没尾。

前面是个三岔口。

大叔突然一脚油门。

车子猛地往前一蹿,拐进左边最窄的那条胡同。

几乎同时。

右边胡同里,一辆收废品的三轮车,慢悠悠地蹬了出来。

车上堆满了纸箱和旧家电,摇摇晃晃。

正好卡在胡同口。

黑车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它被堵在了三岔口外面。

隔着杂乱的废品,我看见驾驶座上那个戴鸭舌帽的,狠狠捶了下方向盘。

银灰色网约车在胡同里七扭八拐。

最后停在一栋老式居民楼下。

楼门口挂着块不起眼的牌子:“XX 区街道文化站”。

“到了。”大叔熄了火,“三楼,最里面那间。”

他指了指单元门。

我拎着箱子下车。

“谢了师傅。”我说。

“客气啥。”大叔摆摆手,“赶紧上去吧。”

他调转车头,开走了。

楼道里光线昏暗,有股淡淡的霉味。

楼梯是水泥的,踩上去脚步声很响。

三楼。

走廊尽头一扇绿漆木门,关着。

我敲了两下。

门开了条缝。

老周的脸露出来。

“进来。”他侧身让开。

屋子不大,像是办公室改的。

两张旧沙发,一张办公桌,靠墙几个文件柜。

桌上还放着个老式搪瓷茶缸。

“坐。”老周指了指沙发,自己走到桌边拿起茶缸,喝了一口,“尾巴甩掉了?”

“暂时。”我坐到沙发上,箱子放在脚边,“但人肯定还在附近转悠。”

老周放下茶缸,走过来,坐到我对面。

他盯着我脚边的箱子。

“这里头的东西,”他声音很低,“真能钉死陈明辉?”

“不是陈明辉。”我纠正他,“是他妈。还有那个姓张的律师。”

我弯腰,打开箱子。

里面塞满了图纸。

泛黄的铅笔草图,打印的 CAD 线稿,还有手写的计算笔记。

纸张边缘磨损得厉害。

“老陈留下的。”我抽出几张,摊在沙发扶手上,“他出事前,一直在查事故车底盘的数据。这些是他偷偷做的。”

老周拿起一张草图。

上面画着复杂的底盘结构,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和材料强度。

“他怀疑事故车底盘被人动过手脚?”老周眉头拧紧了。

“不是怀疑。”我指着图纸上一处用红笔圈出来的焊接点,“他测过。强度不对。正常的焊接点,受力变形曲线是平滑的。这个,有突变。”

我翻出另一张纸。

打印的波形图。

一条平缓上升的曲线,在某个点突然出现一个陡峭的尖峰。

“就像一根快断的橡皮筋,”我说,“平时看不出,一使劲到临界点,啪,就断了。”

老周盯着那波形图,半天没说话。

他脸色有点发白。

“老陈的死…”他声音干涩,“不是意外?”

“底盘是陈明辉他妈负责的采购项目。”我把图纸收拢,叠好,“成本压得极低。供应商,是她表弟开的厂子。”

办公室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老周慢慢靠回沙发背,闭上眼。

手指捏着眉心。

“所以,姓张的律师,这么急着要这箱子…”他睁开眼,眼神锐利,“不光是为了保陈明辉抄袭那点破事。”

“他们要毁尸灭迹。”我说,“老陈的死,加上事故车底盘的问题,足够把他们全送进去。”

我把箱子合上。

“刘警官那边怎么说?”我问。

“他压力很大。”老周叹了口气,“张律师代表陈明辉,咬死了程序正义,箱子必须作为证物封存,由他们保管。刘警官扛不住。”

“封存?”我冷笑,“封存起来,然后‘意外’损毁?或者干脆‘丢失’?”

老周没否认。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百叶窗,往外看。

“尾巴还在外面转。”他说,“你今晚不能回去。”

“我知道。”

“李记者那边呢?联系上了?”

“嗯。她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

楼道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咔哒,咔哒。

很急。

门被推开。

李记者站在门口,胸口微微起伏,额角还有汗。

她扫了一眼屋里,目光落在我脚边的箱子上。

“东西还在?”她问。

“在。”

她松了口气,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路上有尾巴?”她问我。

“甩掉了。”我说。

“甩掉没用。”她一屁股坐到另一张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亮,“他们知道东西在你手上。今天不拿到,明天还会来。”

她抬头看我,眼神亮得惊人。

“得把东西送出去。送到他们够不着的地方。”

“博物馆?”老周问。

“不行。”李记者摇头,“目标太大。而且,张律师手里有法院文件,真要硬来,博物馆也扛不住。”

她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着。

“得找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哪儿?”我问。

李记者没立刻回答。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放大。

递给我和老周看。

照片有点模糊,像是在某个地下车库拍的。

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尾号 3L6。

就是刚才跟踪我那辆。

“我托人查了。”李记者说,“车是套牌的。真车在报废场挂着呢。”

她划到下一张照片。

一张转账记录的截图。

付款方是个空壳公司,收款方账号户名:赵强。

“套牌车司机。”李记者点了点屏幕,“陈明辉他妈,通过这个壳公司,给赵强付的钱。买凶。”

她收起手机,看着我。

“光有图纸不够。得人赃并获。”

“你想用这箱子当诱饵?”老周皱起眉,“太冒险。”

“不是箱子。”李记者笑了,笑容有点冷,“是消息。”

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我们放个风出去。就说,东西已经不在你手上了。”

“在哪儿?”我问。

“在一个他们绝对不敢动,也想不到的地方。”

她吐出两个字:

“警局。”

我和老周都愣住了。

“刘警官扛不住压力,”李记者说,“但我们可以帮他加加码。”

她语速很快。

“把老陈的死因疑点,事故车底盘的问题,还有陈明辉他妈买凶的铁证,打包。”

“然后,匿名。”

“直接捅到刘警官上级的上级那里。”

“上面一旦立案督查,刘警官就没理由再让张律师把东西带走了。”

“箱子作为关键证物,必须留在警局证物室。”

“最危险的地方,”李记者嘴角勾起,“反而最安全。”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老周摸着下巴,沉吟。

“匿名举报…万一石沉大海?”他问。

“不会。”李记者语气笃定,“我认识一个老前辈,退休前是督查那边的。他牵线。”

她看向我。

“关键是你手里的东西,够不够分量。”

我弯腰,再次打开箱子。

拿出手机。

点开相册。

里面是几百张照片。

每一张图纸,每一个笔记,每一个关键数据点。

我对着箱子里的原件,一张张翻拍。

清晰度足够做鉴定。

“原件,他们可以毁掉。”我抬头,看着李记者和老周,“但这些,已经备份了。云盘,邮箱,移动硬盘。三处。”

李记者眼睛亮了。

“够狠。”她冲我竖了下拇指。

“图纸只是引子。”我说,“真正能钉死他们的,是事故车底盘本身。只要重新检测那个焊接点…”

“刘警官已经派人去了。”老周插话,“我离开警局前,他亲口下的命令,重新彻查事故车残骸。”

他看向李记者。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举报材料递上去,还能保证督查组第一时间看到,不受干扰。”

李记者笑了。

“这个交给我。”她晃了晃手机,“那位老前辈,人退了,茶可没凉。”

她站起身。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准备材料。”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我。

“你今晚就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又对老周说:

“周老师,您受累,看着他点。”

老周点点头。

李记者拉开门,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楼道里。

办公室里剩下我和老周。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茶缸,又喝了一口。

“后悔吗?”他突然问。

“后悔什么?”

“搅进这摊浑水。”老周看着茶缸里沉底的茶叶沫,“老陈已经没了。你其实可以拿着博物馆的荣誉,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没说话。

走到窗边。

撩开百叶窗一条缝。

楼下街道空荡荡的。

路灯昏黄。

那辆黑车不见了。

但我知道。

他们还在暗处盯着。

“周老师,”我看着窗外,“那辆车。我的车。在博物馆展厅里。”

“嗯?”

“玻璃擦得很亮。”我说,“底下铺着红毯。”

我放下百叶窗。

“可它不该是个摆设。”

我转过身,看着老周。

“它跑起来的时候,风声特别大。像在吼。”

老周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缸。

过了很久。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很厚。

他走过来,把文件袋递给我。

“拿着。”

“什么?”

“老陈以前经手过的所有项目备份。”老周声音很低,“他出事前一个月,突然把这些东西全转给了我。说…以防万一。”

我接过文件袋。

很沉。

“他料到会有今天?”我问。

“他不知道。”老周摇头,“他只是…信不过某些人。”

他坐回沙发。

“今晚我在这儿陪你。”他说。

我把文件袋放在装图纸的箱子上。

屋里没开大灯。

只有办公桌上那盏旧台灯,投下一圈昏黄的光。

我和老周都没再说话。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我靠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

时间过得很慢。

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心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短信。

是新闻推送。

标题血红:

《惊爆!知名车企高管卷入命案,事故车底盘疑遭篡改!》

我点开。

内容很短,措辞极其尖锐。

直指陈明辉母亲负责采购的事故车底盘存在严重质量问题,并涉嫌与多年前一桩工程师意外死亡案件有关。

消息来源:匿名。

但爆料里提到的几个关键数据节点,和我手机里拍的照片,一模一样。

评论已经炸了。

“我靠!谋杀?!”

“怪不得那车一撞就碎!”

“黑心企业!必须严查!”

我退出新闻,刷新。

又一条推送跳出来。

《独家:设计新星遭死亡威胁,疑因掌握关键证据!》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街道监控截图。

一辆黑色轿车,尾随一个拖着行李箱的人影。

车牌尾号 3L6。

报道详细描述了“我”如何被威胁,被跟踪,字里行间充满暗示。

虽然没有点名,但指向性极强。

下面的评论更疯了。

“无法无天了?!”

“保护证人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敢玩这套?!”

我放下手机。

血液有点发烫。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李记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掉进陷阱时的兴奋。

“火了。”她晃了晃手机,“全网都在扒陈明辉他妈的黑料。”

她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督查组已经紧急成立了。”她压低声音,“上面震怒。刘警官刚给我打电话,语气都变了。”

她走到我面前。

“你的安全,现在是头等大事。”

她看着我脚边的箱子。

“至于这东西…”

她笑了笑。

“很快,它就会待在警局最安全的证物室里。”

“谁也动不了。”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录音键的红点暗了下去。

陈胖子那张油腻的脸还在我眼前晃,刚才那些话,什么“兄弟一场”“别闹太僵”,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恶心。

他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被他偷了设计稿还傻乎乎说“算了吧”的愣头青。

我直接拨了李记者的电话。

“喂?成了?”她那边声音有点吵,估计又在哪个现场。

“嗯,录到了。还有转账记录,我发你邮箱。”

“行!等我消息,这次非得让他彻底凉透!”

挂了电话,我站在咖啡馆门口,阳光有点刺眼。

风一吹,刚才那股子憋闷散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手机快炸了。

先是刘警官打来的,语气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陈先生,关于套牌车那个案子…我们这边有了新进展。”他顿了顿,似乎有点尴尬,“之前…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代表队里向你道歉。”

“没事,刘警官,查清楚就好。”我语气很平静。

“那个陈明辉,我们已经传唤他了,证据链很清晰。还有那个肇事司机,也抓到了,都撂了。另外…”他声音压低了一点,“他手下还交代了,之前那些剽窃的谣言,也是陈明辉花钱找人散播的,就是为了抹黑你,好让博物馆那边把你踢出去。”

“嗯,猜到了。”我没什么意外。

“还有…匿名给你老家打电话,吓唬老人家的,也是他指使的。”刘警官补充了一句。

我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这王八蛋,是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

“谢谢刘警官,辛苦了。”

“应该的。后续处理结果,我们会及时通报。”

刚挂断,李记者的电话就追进来了,声音透着兴奋。

“快看新闻!头条!爆了!”

我点开推送。

标题耸人听闻:《知名设计师深陷“车祸门”反转!昔日好友竟是幕后黑手?》

里面图文并茂,把陈胖子怎么找人套牌撞车、怎么散布谣言诬陷我剽窃、怎么骚扰我家人的事,扒了个底朝天。

尤其是我录的那段对话,虽然关键部分做了处理,但陈胖子那气急败坏的威胁和语无伦次的辩解,效果拉满。

评论区彻底沸腾了。

“卧槽!这反转!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这什么塑料兄弟情?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

“之前骂主角的人呢?出来走两步?脸疼不?”

“支持严惩!这种人太可怕了!”

“只有我注意到那辆车真被博物馆收藏了吗?牛啊!”

朋友圈也炸了。

之前那些阴阳怪气的、落井下石的、假装关心的,全都哑火了。

有的默默删了之前含沙射影的朋友圈。

有的开始发些岁月静好的鸡汤。

还有几个脸皮厚的,居然给我发私信。

“兄弟,我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陈胖子那孙子真不是东西!”

“老同学,看到新闻了,真替你高兴!回头聚聚?”

我看着这些信息,一个字都没回。

聚什么聚?

聚在一起,再看你们表演变脸吗?

没意思。

倒是老周的电话,让我心里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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